眼见日暮西山,众人奔走一整天早就是又渴又饿,情绪都低落到了谷地,马场职家实在熬不下,鱼跃而起说要出去找人理论。
还没走出帐门,迎面走来数人,当先一人身材高大挺拔,面容弘毅,很是英武。马场职家以为是星贺光重,赶忙停住脚步,让开条道路来。
一言未发,那人先开口请罪道:“让诸位大人多候了,实在见谅,友野原附近的播磨军未靖,军务繁忙,星贺刑部少辅实在走不脱身,只能让在下先前来代为接待。”
宇喜多直家见他仪表不凡,又是美作地方口音,不是百足众内的大将,就是美作国内哪家豪族的子弟,半点不迟疑,朗声笑道:“那里,那里。我与刑部少辅乃是多年故交,御曹令无须这般客气。”御曹令是武家之中称呼尚未出仕的年轻子弟,算是个尊称。
那人上前几步,相当客气:“在下见过和泉守。方才返回后,便忙着命人为诸位准备饭食,是以才来得晚了,望乞赎罪。”
他这话一说,明石景季等人对其观感大好,心中也亲近起来。不管对方说得是真是假,起码这话说得让人觉得顺耳许多,并非是有意轻视自己等人。
地方豪族都是粗野些武士出身,畏威而不怀德。有人一朝得势,哪怕是些小势,就会自以为得意莫名,拿着一副飞扬跋扈的姿态争强好胜,似面前之人这样客气的,反倒是殊为少见。
那人接着报上家门道:“在下芦田秀家,本是上山庄的地头,数年前被刑部少辅收为家臣,而今受任荷驮奉行的职役。”
“原来是芦田庄五郎,我过往早就听说过庄五郎的名声,为想到今日终于得见!”宇喜多直家熟络攀谈,心中却警惕起来。
他的确同对方没有什么来往,可也听说过此人杀害叔父,夺取上山庄宛行的事情,可见对方绝非善类,其秉性作为绝对与此时的笑脸相迎,大相径庭。
芦田秀家怎知他心中思虑,仍旧恭顺:“和泉守出阵同山中鹿之介骑讨,仗弓将其射毙之事,庄五郎当真倾佩的很。”
在整个美作国的豪族都被尼子军连连击溃的情况下,宇喜多直家率领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溃兵,连续两阵击破追击的千余敌军,并讨死尼子军勇将的事情,显得格外惹人瞩目。
宇喜多直家波澜不惊,也微笑着道:“败军之将,何敢言勇?能够逃得一条性命便已是侥幸,那里有值得钦佩之处。”
儿玉党如今损失惨重,如果可以,宇喜多直家宁可不要那些个无用的虚名,也不愿折损那百来名足轻,而今众人全部兵力拼凑起来,也不到二百人,只能寄人篱下才能苟安,确实没有任何值得称道夸耀的地方。
明石景季等人也不是蠢笨,见对方一直在这里问东问西,全都是相互示意,沉默不语。
芦田秀家脸色不变,四下看看,这才故作惊讶状道:“听闻堪二郎言说,和泉守此回随行护卫着美作守的家眷,怎么不在帐内?也是了,军中实在简陋,我这便命人去附近僧院收拾出来一间干净地禅房,好供夫人安歇。”
听到这里,众人总算是知道他所来为何了,心中顿觉奇怪的很。
宇喜多直家立刻代三浦夫人回绝,和善道:“庄五郎无须费心,此回我率兵折回英田郡,正是为了护送美作守的亲眷前往高天神城暂住,至多在刑部少辅这里呆上两日,便就要启程离去。”顿了顿,改而发问道:“不知刑部少辅何时能够返回,我也好与他叙叙旧情。”
芦田秀家闻言,先是愣了一下,显是未想到会被如此直接了当的回绝,随即忙回答道:“刑部少辅何时回转,我委实不知。总归最迟不过明日,和泉守不妨先在本阵内好好休整几日,再回返备前国也不为迟。”
宇喜多直家此回笑而不语,显然是根本没有将对方的话放在眼里。
他如今虽然暂时落魄,可不管是身份还是名望,就算是星贺光重当面也没有资格来教他做事,一个小小的荷驮奉行就更没有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芦田秀家被人无视,倒也不觉得尴尬,干脆就转向此来的正事上面,他目前在星贺光重军内负责军需,各家大将多数跟着出阵去了,剩下能做主的也就数他,是以才轮到他来招待宇喜多直家等人。
得到吩咐,留在帐幕外的几名足轻哼哧哼哧抬上来好些木桶、大锅,里面装着满满的米饭、豆馅果子以及鱼汤。
在逃难时,众人东奔西走,无非是吃些稀粥、糙饭,仅能果腹,要说什么滋味阿是半天也无。此番见着这些饭汤,眼前均是一亮,觉得更饿三分。
这些足轻都是农户出身,并不懂什么礼节谦让,急切的几个不等碗筷上来,直家用手抓起几个豆馅果子,大快朵颐起来。
宇喜多直家这些武士的膳食,自然要比足轻门的讲究了许多,正经布置好了席座,而且还有炙烤好的鹿肉,男女有别,三浦夫人不便下来用饭,所以牧良长亲自送至牛车。
芦田秀家也坐在一起陪着吃,途中旁敲侧击地表示,想去探望三浦夫人,宇喜多直家推说三浦夫人偶感风寒,现在不便见客,含混过去,他便没有继续追问。
吃了一半,从帐外走进一人,身段苗条,观其模样竟是个妇人,身后亦是随行一队披挂轻甲的姬武士,人人背持铁炮,携带短薙刀。
再看左右足轻,见那妇人均是低头行礼,甚是恭敬。明石景季、牧良长等人正不知所措间,芦田秀家起身道:“你怎么来了,没见我正在招待客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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