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挟的那些个老弱妇孺,禅师路上可故意放其走脱一些,到得渔村之后,即刻安排人乘船渡海,退往汤知大岛,让长船造兵正代我去联络一番盐饱诸党,请求援军相助。”
“放走百姓?”角南隼人大为不解地问道:“若是故意放走百姓,为敌军所抓捕,城中虚实岂不是都被泄露了出去?三村修理亮援军即至,何必如此以身犯险?”
宇喜多直家先前才说过三村家亲的援军很快就到,这让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还要正面同围城的敌军故意泄密,引诱其来大举攻城?
求人不如求自己,向三村家亲求援不过是稳定军心士气的一种手段罢了。
若真得能来,固然皆大欢喜;若是不肯前来,於儿玉党来说也没有任何损失。
宇喜多直家经过先前军议,一番商讨以后,倒是让他理清了心中的思路,单是引诱备中军大举攻山,恐怕难以做到退敌的目标,无论如何最终还是要靠一支奇兵来从后方突袭。
既然三村家亲多半指望不上,那只能转换思路,不如从横行海上的盐饱二十八党水贼处求援。
盐饱二十八党本就是个笼统的称呼,最早可以追溯到平安末年,与东王平将门,一同举事的倭寇大将军藤原纯友麾下的日振水军,藤原纯友败死以后,余部星散,其中较大势力者有三股。
留在伊予国海域,日振岛附近的四国旧部,便是现在的村上三岛水军;西迁九州太宰府的水贼与当地豪族联合,以肥前国五岛为本据,成为松浦七党;东进至穴海百岛的山阳道水贼,就是成了盐饱二十八党。
南北朝时盐饱水军众,曾拥立宇喜多氏宗祖儿岛高德,任为船大将,起兵响应足利尊氏,后来因追随南朝与室町幕府交恶,眼下已经衰败许多,不复镰仓末年二十八船将,拥众数万倭寇劫掠高丽,震动五道两京的壮举。
室町初年,因为投身南朝而恶了日本国王足利义满,时任总船将为讨得将军大人欢心,不惜劫掠越南送给朝鲜国王礼船,虏获钱帛珍宝无算,并得大象一头,称为“黑鸟豚”献去京都。
只不过当时足利义满正积极同朝鲜开展堪合贸易,打击倭寇或欧东,只是赏玩一阵后便派人将大象送还,至于盐饱水军则受到严加斥责,险些遭到幕府官军讨伐,因此势力在室町幕府日渐衰微,远不如同出一党的村上、松浦两家水军。
但正所谓船漏架不散,毕竟是成军数百年的倭寇众,至今强盛之众仍有不少,合称八大船将,三十六船头。
近些年来,因为争夺海路航线的控制权,数次同如日中天的三好家争斗,甚至还曾与纪州畠山家麾下的真锅、熊野、淡轮三家水军联手,封锁住明石海峡,甚至一路杀上淡路国内,焚毁了安宅氏的水寨。
宇喜多直家虽然下海为盗时日尚短,至多七八年,可因为背靠备前国大名浦上家的支持,很快就跻身八大船将之一,除了手中儿玉党本队以外,麾下还收拢有七八股水贼,合起来也有个三五百人。
如长船贞亲再能请来同儿玉党结好的几家船头,多方合力,未见不能借出两千人出阵救援,这两千水贼正面合战未见得会是备中军的对手,可若是在鏖战正酣之际,从后方破袭本阵,当有五成把握获胜。
宇喜多直家一笑,答道:“角南禅师无需挂怀,我这边自有定计。”随后叫他附耳过来,放低声音,在旁人惊讶的目光中,向他略略叮嘱一番。
角南隼人吃了一惊:“这,这也太过胆大包天……”话刚一出口,立马觉得有些不对,连忙改口,“仔细想来,当真妙计无疑。”稽首一礼,谄媚道:“和泉守行事,总是出人意表,果真非贫僧这等愚钝之人能参透,贫僧佩服,贫僧佩服!”
拍马迎奉,他还是远不如那些个师兄弟炉火纯青、不动声色,临时学会的这几句场面话说下来,让周围人听在耳中,觉得很是别扭不适,宇喜多直家倒是不以为意,温言勉励道:“时不我待,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只要禅师依计行事,定然是大功一件!”
“是,是。”角南隼人看宇喜多直家没有别得话来吩咐了,便招呼旁边雨棚内等候的师兄弟们,头也不回的下城去了。
这大雨下了两天,时大时小,虽说没了起初的滂沱,可还是绵绵不绝。
忙活半夜,城头上的诸人早就饥肠辘辘,几名郎党觑见无事,见缝插针地端来些寻常茶汤饭,虽无酒肉,但胜在热气腾腾,一时间内棚内饭香扑鼻。
诸位武士埋头用饭,宇喜多直家却无心取用,坐在案前,铺开地图,摆了几块围棋子,心中反复揣摩推演兵势。
武士、郎党们习以为常,知道这位縂领在思考事情的时候,最不喜别人打扰,不敢开口,只得放在旁侧案上。一会儿饭食就凉了,直好热了再送。一直到马场职家回来,宇喜多直家也没看那食盒一眼。
出阵的八百名兵卒,伤亡数十人。来回奔走十四五里,各个疲惫不堪,宇喜多直家犒劳赏赐酒一碗,米肉管饱。一律记叙功劳。安排他们去挨近干燥处的棚户,允许用饭过后,休息半夜。
安排妥当不久,备中军的使幡就出现在了城外。宇喜多直家见时机已到,一声令下,开了东城门,角南隼人率众悄悄地奔向海边,不少人手还挑着扁担,推着小车,一看就是在转移财货。
那几名使幡当下精神一震,紧紧跟在后面,一路尾随不落。
送走了角南隼人,宇喜多直家明火执仗地亲自带队巡视。一边检查各壁垒的城防器械,一边催促换防的足轻、老弱通通出来,不须打火把,多布旗帜,轮流在城墙上走动,故意装作戒备森严,紧张莫名的感觉,给敌军造成一种城内正有大事发生的错觉。
做戏就要做全套,又故意鞭打城中负责驮运的牛马,使得它们发出长嘶,将声音传到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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