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勒镇,镇守使府,六月,天气一下炎热起来。
三十八岁的夫蒙灵察端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查看一份书信,看完之后他小心将信纸叠好又塞进了信封。
作为边镇有着“蛮夷”身份的镇守使,夫蒙灵察知道自己在眼下的大唐颇受重视,因为当今圣上起家时依靠的就是游侠儿和胡人,自己有可能继任副大都护、磧西节度使一事已经传了很久了,作为当事人,他一直严禁家里、属下私自讨论该事,若是被他遇见了,一顿乱棍是少不了的。
对于党项羌出身的他来说,深谙边镇大将之道——一种不能摆在明面上,但私底下都知晓的镇守之道。
边境,既要稳定,但又不能太过稳定。
稳定,是为了让府兵们安安稳稳种地,以保证兵马衣食所需,但如果太稳定,军将们就捞不到战功,捞不到战功,名字就不能上达天听,进而碌碌无为一生,比较好的做法是,在播种、收获季节前后一定是要寻求安稳的。
因为在边境之地,一旦断了粮草,任你有多少兵马都不中用,但抛开这两个时候就大不同了,特别是是收获之后。
与以前漠北、漠南的胡人一样,秋高马肥之时,正是南下劫掠之时,因为那时候的南方无论粮食、布匹都是满满的,劫掠才有最大的收获。
对于安西四镇也一样,此时盘踞在额尔齐斯河上游的葛逻禄还是一个不大的部族,只能依附于大唐而存在,但突骑施、大食、吐蕃却都是庞然大物,故此大唐此时对西域的经略重点在安西四镇,而不是北庭三镇。
在最近一些年头,磧西节度使兼任着安西副大都护、北庭副大都护,但衙门却一直设在龟兹,也显示了国家对四镇区域的重视。
作为即将接替盖嘉运的节度使人选,三十八岁的夫蒙灵察不可能在长安没有眼线,眼下这封信就是其安插在长安的眼线发给他的,里面隐晦地提到了他的差事,夫蒙灵察一看就知晓了。
加上边令诚自从在瓦罕谷地被马贼劫掠后一改往日嚣张跋扈的劲头,破天荒地也给他交了底,他夫蒙灵察继任磧西节度使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但在正式任命没有下达之前,一切都做不得数。
眼下就有一宗大事需要他小心应对才是。
那自然就是突骑施的事了,对于继承了西突厥的突骑施,大唐一直是抱有戒心的,眼下彼等内部出现了分化,无论是作为国家,还是边军大将都巴不得,但突骑施黑、黄两姓加起来有七八万精骑,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夫蒙灵察镇守的疏勒镇只有五千野战军,独自对付起来肯定是力有未逮。
他急急忙忙将两个虽然位居一年一度跳荡营前列的小子从千里之外的胡弩镇召了回来,是因为他在之前见到了李泌,或许是想最后帮一把孙秀荣,也或许是于阗镇南边的环境太过恶劣,没有北边一带好走,李泌回到于阗镇后并没有沿着昆仑山北麓一路向东,而是先来到了疏勒镇。
对于这位忠王殿下从小的玩伴和伴读,夫蒙灵察自然不敢怠慢,由于李泌也参与了山口之战,夫蒙灵察也想从他嘴里听到进一步的消息,以便与报告上的叙述进行应对。
听完李泌的讲述之后,夫蒙灵察此时才觉得孙秀荣、杨守瑜两人确实是可造之材,一想到自己身边稍微出挑的也就是荔非元礼一人,其他诸人比如副使赵崇玼、守捉使贾崇瓘都是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之人,何况这两人名义上是自己的手下,但各有传承、背景,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于是,培养像荔非元礼、孙秀荣、杨守瑜这样的年轻一代便较为急迫了,在自己即将接任节度使大任的当口,便更加急迫了。
另外,提拔像高仙芝这样年岁与自己相近但郁郁不得志的人则是另外一种方式。
两种方式结合起来才是永保之道。
听了李泌细细讲述了山口之战的经过后,久历战事的夫蒙灵察立即意识到这次战事几乎是孙秀荣、杨守瑜两人拿下来的,在唐军里,虽然也注重军纪、阵型,但个人武勇依旧是重要的存在,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者数不胜数,特别是在箭术上造诣甚深之人更是可以达到这一点。
“这两人都是一人当得上百人之人,有这两人在,本镇还需要那许多牙兵作甚?何况眼前正面临大战的情形之下?”
正想着,门子在外面轻声唤道:“主人,那两人到了”
夫蒙灵察想了想,原本他是准备在衙门大堂接见这两人的,最后还是觉得在书房接见为好,在大堂接见太过正式,显得不亲近,而在书房接见,显见得之间的关系又近了一步。
“传他二人到这里来见我!”
“是…!”
没多久,两人全身披挂来到了书房门前。
“胡弩城西镇镇将孙秀荣/强弩伙伙长杨守瑜拜见镇守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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