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大帅娶的那几位夫人,大家都不由得赞叹。知书达理,出身不凡,怪不得大帅要将她们掳回家呢。
“哼,不劝农桑,劝牧羊,这是要入胡么?”食肆外走来几个年轻人,看样子应是读书人,不知道怎地,上来就冷言冷语。
正在吃喝的众人都沉默了。
“某以前在潞州,听了三十年圣贤道理,这生计还是日渐窘迫。孩童瘦骨嶙峋,百姓衣不蔽体,时不时还被征发上阵,辗转于沟壑之间。这圣贤道理,顶个屁用!某不管大帅有几多豪宅,几房妻妾,某只要家小有吃有穿,生活能太平。”刘三斗灌了一口酒,怒道:“可以种农桑的地方种农桑,能养羊的地方养羊。老子是汉人,也喜欢喝牛乳,穿皮裘,早年在灵州防秋过,你又做了什么?”
几个年轻人一时间噎住了。
“灵武郡王昔日在关中吊民伐罪,今日至夏州,又逢太平世道,某走南闯北,竟是多年未见了。圣贤书,现在却是没几个人读了。”同来的一位年纪稍长的汉子苦笑道:“灵武郡王所作所为,其实暗合圣人教诲。这几日,某打算在夏州多走动走动,看看风物如何。唉,竟是没想到,身处边塞之地的夏绥四州太平无事,关东诸州倒是征战不休,百姓逃散,易子而食,千里无人烟,十室九空,可怜可叹!”
“这话倒还算中听。”刘三斗稍稍收起怒容,道:“这半年来,见多了你们这类从关中、河东、河南过来的士子。关东诸镇,其节帅心都是黑的,亦没本事,终日杀来杀去,还杀不出个名堂。年初在洺州,沙陀兵进来抄掠,竟无人可阻。泽、潞二州,亦被李克用横征暴敛,好好的膏腴之地,野无稼穑。某在马行做事,光洺州一地,今年怕不是已接了七百余户百姓至银州。邢州、河阳亦不下此数,大帅沿途供给衣食,经河中、陕虢入夏绥,花费岂是小数?对了,沙陀兵马还向咱们马行卖人呢,都是昭义各州百姓,可笑不?但就那李克用,竟然还有许多进士去投,如此残暴之徒,比之灵武郡王如何?”
刘三斗这话又说得几人哑口无言。
百姓,终究是向往安稳的生活的。再烂的秩序,也比没有秩序强。有些地方,完全没有秩序,比如河南有些地方,有秩序等于没有,军士们还抄掠自家州县,比如河东。
定难军四州,军士不抄掠地方,平夏党项也被打服了。横山党项最大的两部也很听话,听说大帅还在东城那里买了两座不错的宅院,要赐给野利遇略、没藏结明两人,并让二人的子女也来夏州住上一段时日,见见郡王府里的姑姑。
这地方,看样子是比较太平了。
“大王回来了!”突然间,有人指着天边一道奔驰着的洪流,大喊道。
正在吃饭的众人纷纷停下杯箸,走出食肆,朝西南边看去。几位外地来的读书人有些好奇,也站到路边看着。
却见走在最前面的是数百骑,随后大车小车,载满了皮子、褐布、绢帛、铜钱、金银器,这都是在拓跋家查抄到的战利品。最后几辆大车上,坐满了拓跋氏一大家子,大人、小孩、仆人等等全在上面,垂头丧气,双目无神。不过拓跋思恭的长孙拓跋彝昌、拓跋思敬父女却不在其间,似乎另外送走了。
接下来是大队步卒。夏州的百姓一看就知道,铁林军的,夏绥四州的定海神针。看到他们的驼毛褐布军服,基本上就安心了,因为这意味着党项人再也无法威胁他们的生活。
生活在夏绥四州的百姓,对党项劫掠乃至作乱是有着深刻记忆的。百余年间,虽然每次都被朝廷大军平定,但总能给老百姓造成不小的伤害。黄巢进入长安后,夏绥百姓本以为天都要塌了,因为没了朝廷的粮饷接济,夏绥军肯定要乱,那样四州局势也要乱,党项人说不定就要势大,那样还有他们的活路?
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邵大帅入主夏州后,虽然赋税并没有减轻,但局势却是迅速安定了下来,而且他的军士也不劫掠,没钱了去劫掠草原、打宥州,还稳住了横山党项,眼看着镇内竟然连续安定了四五年,这真是让人喜出望外。
“人心思定。”中年读书人看了一眼几位子侄辈,道:“夏绥百姓希望安定,灵武郡王能给他们带来安定,那么威望、地位就无人能比。听闻铁林军亦是他一手建立的,与其他方镇颇多不同,这定难军幕府的差事,应可做得,哪怕从驱使官、小使做起亦可。”
“你们也不要犹豫了。”中年人继续说道:“驱使官、小使俸禄虽低,但也不是谁都能做的,起码要能写会算,知道如何读、写公文。灵武郡王常年招募驱使官,可见人才匮乏,这或是一道进身之阶。”
他年纪不小了,分外希望安定。本来川中是个好去处,然那边生活安定,人文荟萃,读书人甚多,如何能争得过川中士子?也就只有边塞穷镇可以谋个差事了,他带着家里子侄过来便是出于这个原因。只不过,如今看来,似乎发现了个宝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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