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剪过头发胡子的铁艮,目光炯炯,搭配他因长期不见日光而清癯的面孔,恍然如胸怀天下的落魄书生。特别是气海解封后,他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模样,更具影视剧的刻板形象。不过,入魔使他身上经脉永久地凸显着殷红的色彩,令他看起来十分诡异。
当他看到亨利时,顿时生出了杀意,但片刻后,杀意随着他的一声叹息消失无踪:“冤冤相报何时了,罢!罢!是我执念太深,才有这三年幽禁之苦。老天师今日才派你们来寻我,怕是要我闭门思过吧。”
刚领教过铁艮哭鼻子抹泪模样的众人,对于铁艮的一本正经,由衷地感到不自在。张衢亨打了个冷战,心里想说:老头子除了在打游戏想虐菜的时候,没有想起过你一次,三年来他压根没下功夫找你,你就别自作多情了。嘴上说的却是:“铁叔能有如此顿悟,想必稍加时日,修行就能更进一步了。”
铁艮双手合十说:“少天师过誉了,此乃人生劫难所致。仙人在上,我辈求道之路漫漫无止境。”
一席客套话听得Erin孙一身鸡皮疙瘩,她好奇地撇过脑袋去看安先生的表情。真巧,安先生也正撇过头瞧她。四目相交,安先生冲她吐出舌头做鬼脸。两人相视一笑,又各自撇回脑袋。
安先生跟着恭维道:“铁长老胸怀坦荡,实在是令小弟佩服。”
铁艮摆手说:“猿力金刚英武不凡,若非先生及时相救,我已成了这荒原上游荡的妖人了。为此,先生还搭上一条腿,使得周身本事付诸流水。这样的大恩大义,我是无以为报的。”
安先生这才抛出正题:“江湖恩怨,铁长老能够放得下,我的一条腿又何妨。只是苦了亨利这孩子,他还年轻,却要过着非人的生活。”
铁艮就坡下驴:“亨利小伙的伤,是因我极霞宫的人而起,我定会尽己所能,为其疗伤的。”他看向王佩离:“佩离侄女儿,你可看出些端倪了?”
王佩离对这种冠冕堂皇的谈话方式早已熟稔,当即一本正经地说:“罗师兄临死前的一击害了他,又救了他。现在留在他气海里的困符,是他保命的屏障。可是,困符已然松动,不出意外,再有一年半载,他必定会继续入魔过程,并爆体而亡。所幸,咱们来的及时。眼下有两种方法可以救他;一是将其内丹逼出,但这样施为不当,恐怕会造成他全身瘫痪;二是重新封住其内丹。目前来看,风险最小的是重新封印内丹,只不过这需要将罗师兄的困符解封,并同时打入新的困符,制止入魔过程。如果只是封住气海,失控的内丹恐怕会将气海冲垮的。而且这道新的困符必须足够强大,方能为他续命二十年。”她看向铁艮,意思是说,打入新符只有他才能胜任。
曲荻失落地说:“才......才二十年啊。”
亨利赶在王佩离解释前,安慰道:“傻丫头,二十年后还可以再找人重新封印啊。况且,与我而言,二十年的寿命足够了。”
王佩离点头说:“话是这么说,但二十年后施展困符的人需要强于上一人,铁长老的玄空符箓在极霞宫已称得上数一数二的了。”
见常给自己送饭的曲荻泫然欲泣,铁艮立马又宽慰道:“我极霞宫人才辈出,如今能强过我的不下二十人,二十年后强过我的就得有百人了。”
事实上,如今的江湖已一代不如一代,包括修行者在内,强者只会越来越少,不可能再增多了。在场的诸人,除了Erin孙,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没有人愿意点破。
安先生说:“二十年后的事没人说得准,人嘛,不能太贪心。我看就第二种方法吧,第一种如果行我自己就来了。”
王佩离说:“好,那么就由我来解除旧符,铁长老请配合我打入新符。”
“没问题,姓铁的听凭侄女差遣!”
王佩离又说:“只是,凭我这点微末的神通,要解除罗师兄的符箓,花费的时间会很久。大约三个小时,还请安先生为我们护法,不让旁人前来打扰。”
安先生自然没有反对,令曲荻唤人护住平房,不得打扰。曲荻乖巧地应了一声,小跑着出了平房。说来奇怪,三人见曲荻跑的时候居然比走的时候多。
“我们开始吧。”
张衢亨帮着把亨利抬到钢丝床上盘膝坐下,铁艮和王佩离分别在他前后坐下。亨利实在过于虚弱,他仅仅是盘膝坐着,都已经左摇右晃,几度险些从钢丝床上跌下去。找人扶着又恐怕两人的真气伤到旁人,于是安先生用床单,一头缚住亨利胸部,一头吊在房顶上,这才让亨利坐稳。
解除旧符,铁艮只需要将神念和真气探入亨利的气海,保证神念随时窥视着他气海内内丹的变化即可。王佩离就比较辛苦了,她像是在做微创手术,小心翼翼地将两道真气探进亨利体内。之所以说虚悬指是冲缺拳最阴损的招式,是因为这一招是将真气或者内劲化成一团薄雾般的能量团,打入人体经脉后就像是粘黏的蛛网一样,贴在经脉之上,任内息几个循环也无法将之逼出来,虚耗中招之人的精气神。
被虚悬指打进气海的焦墨困符,也是同样的性质。如果把气海当作实物化的池塘,那么此刻,亨利的气海就沾满了蛛网似的困符碎片,气海之中的内丹上则贴着更多的碎片。为了不伤及气海,王佩离需要用极细微的真气将粘在气海里碎片揭下来,然后用白金辟符将之祛除。这是解除旧符最难,也最耗时的地方。至于内丹上贴着的碎片,王佩离完全可以直接用白金辟符攻击。内丹可不是一般修行者可以破坏的。
几番尝试,王佩离终于找出了揭除符箓碎片的真气力道,徐徐揭下第一片碎片,然后迅速地操纵另一道真气,用神念摹画出白金辟符,将碎片消弭于无形。万事开头难,第一片碎片揭除成功后,接下来的只要依葫芦画瓢即可。
王佩离深呼一口气,准备开始揭除第二片碎片。真气刚刚探入亨利体内,忽然平房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喊声。紧接着,洪季风风火火地撞进门来道:“安先生,不好了!外面那帮人——”
洪季这莽撞人刚闯进来,就看到正在治疗的亨利和怒目而视的安先生,立马便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可惜为时已晚,这一力度不小的撞门起了连锁反应,使得天花板上吊着床单的挂钩因松动而掉落下来。缚着亨利的床单登时没了张力,亨利软绵绵地向前倾倒。
铁艮眼疾手快,立即扶住了亨利,没让他倒在王佩离的身上。但王佩离纵然能够反应得过来,正在揭除碎片的真气哪有那么容易停下?就因亨利这轻微的倾倒,真气立马偏移了放下,刚揭下的碎片没来得及祛除就抖落在了亨利气海里。
“糟糕!有块碎片流入丹田里了!”王佩离大叫不好。
铁艮急忙引导真气去阻拦,说:“我截住了,不好!”
亨利捂住小腹,惨叫一声,霎时面如金纸,晕厥了过去。
铁艮悔道:“情急之下,忘了削弱真气的力道,怕是伤了他的丹田。”
王佩离控制真气找到被截住的碎片,将之祛除说:“还好,丹田没被真气震碎,咱们先修复破损的丹田,还来得及。”
铁艮用神念仔细探查了一番说:“好,我桶的窟窿我来补。你先为我护法!”
王佩离反对说:“不行!待会儿需要你全力封印,不能有所损耗。还是由我来吧。”
“可是……你的真气……”
“无妨,撑得住。”王佩离又对安先生说,“安先生,你们请先出去,千万不要再叫人闯进来了。”
得知亨利暂时没事,安先生松了一口气,一巴掌抽在满面内疚的洪季脸上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滚出去,成事不足的东西。”说着,他撑着拐杖,撵着洪季出了门。
刚出门,曲荻正巧飞奔而来,身后只跟了两名提着锄头的青年。见安先生刚好出门,曲荻就急火火地说:“不好了,武盟那些强盗又来了,这次还带了一名修行者!卡尔他们都被打伤了。”
安先生怒气未消,业火又生,骂道:“那群王八蛋修行者,如今都视规矩于无物嘛?”
曲荻支支吾吾地说:“他们说荆山令允许对元道盟……元道盟……”
安先生手一挥,说:“不必说了,一群贪得无厌的吸血鬼。既然他们要战,咱们就战。只要把铁艮那老家伙放了,咱们就不必藏着掖着了!”
留下曲荻和两名青年护着平房,安先生领着洪季奔向农场大门,又一场江湖争锋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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