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皇帝真没意思。
全年无休,还996。
但他是皇太子——虽然现在还不是,但以后肯定是的。因为他娘是皇后,他外祖家是世家大族,世代蒙荫。
从小母后就对他寄予厚望。别的皇子读书,他读书;别的皇子射击,他射击;别的皇子骑马,他也骑马;别的皇子休沐,他读书。赵衍厌倦了读书,也厌倦了身边只知道一味服从的宫女太监。就如他一般,像砧板上的鱼,被困在这深宫之中。
十四岁那年有宫女勾引他,当然,没成功。那宫女伺候他多年,没想到却存了这样的心思。彼时她衣裳凌乱,驹偻着身子坐在地上,眼中一片死灰。伺候他的大嬷嬷很快就将此事禀告给了母后身边的大宫女,然后大宫女再告诉了母后。
试图爬床的下场自然是要被杀鸡儆猴。赵衍喝了醒酒汤,站在窗边,任由夜风吹来。宫女的惨叫声混合着打板子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大嬷嬷厉声训诫着,宫人们唯唯诺诺地称“是”。
总有人幻想着飞上枝头,但于他这样的身份,是不准身边有这样的宵小之流的。赵衍不信能在他身边伺候的人,会不知道这规矩,会铤而走险。
自此身边伺候的人都换成了小厮,没有人再提起那个宫女,这件事也就此不了了之。或许只是查过了之后却没有人告诉他。毕竟没有人会费心费力来讨好一个未成年、又没有实权的皇子,尽管他是嫡子。
可不管他读再多书,骑射多么好,父皇都会戒备他,只记得他的外族,忽略掉他其实也姓赵。尽管其他皇子十四岁便可出宫建府了,而他的府邸总是“在建”,因为他是皇后之子,府邸要比其他皇子的府邸更大更好,建成时间自然也更长些。
他马上就要大婚了,他那永远“在建”的府邸也终于快竣工了。母后为他选了镇国公府的嫡长女。他没有见过这个嫡长女,不过想必也是与他身份相当大家闺秀,背后站着会于他有所助力的家族。
母后有意让他大婚前回顺安的外祖家生活一段时间,顺便告诉大家,皇后的嫡子长大了,可以干活了。
母后急了,赵衍想,欲速不达。
果然,赵衍在一次宴会上出事了,尽管台上那个小姑娘跳的舞很好看,膳食也很好吃。但鸿门宴之所以是鸿门宴,就在于它有让人愿意冒险的资本。
这些人总是拿女色搞事情,真是没有创意。
赵衍回宫的时候,队伍里多了架马车。马车的主人大概是知道他心情不好,从不来触他霉头,也很少下车。
他还未娶妻,自然不能纳妾。他本来可以像对待那个宫女一样对待她,袖手旁观。但鬼事神差的,把她带了回来。赵衍安慰自己,可能是想再看一次那舞,舞是好舞。舞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母后虽然震怒,但人都带回来了,再遮遮掩掩就是掩耳盗铃了。赵衍内心很平静,甚至还有些雀跃,为这十几年来第一次自己做了主。
母后在宫外寻了处庄子将人安置了下来,赵衍没有意见。所幸那女子未曾有孕,这件事便很快平息了下去。
大婚如期举行,他终于见着了他的妻子。雍容端庄,与他很般配,赵衍很满意。
德伍来请他示意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之前那人……不是,是之前那舞。
“寻个选些的院子,别扰着王妃了。”
是了,他已经被封为安王了。赵衍不知道他爹怎么想的,安王安王,皇后唯一的嫡子怎么就封了个“安”?将来替谁安邦卫国呢?
成婚之后的赵衍更忙了,还得上朝。每天早上寅时正就得起来,稍微起晚一点忠聿门就走不动了,堵马车。每当这时赵衍就无比怀念在宫里的日子,至少不用上早朝,就算上早朝也可以近水楼台,多睡两刻钟。
他爹近两年有些力不从心,对他的防备也少了。赵衍羽翼渐丰,逐渐弥补了前些年受到的压制。一切都在向赵衍的预想发展。
偶尔也会去她屋里坐坐,只是再没见她起舞。有些遗憾,但赵衍不说。优秀的皇子要做到高深莫测,不能随意告诉别人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对他不怀好意的人。
小时候吃鱼卡着了一次,从此他再也没在桌子上看见和鱼有关的膳食。如若哪天遇见一些新奇可口的饭菜,但凡他在这道菜上多夹了两筷,第二天准能看见各种各样相似的菜式。稍长大些他逐渐明白地下这群奴才怕出事,万事都十分谨慎,甚至有些极端。但他又不能直接开口说,主子怎么能和奴才商量呢?于是赵衍强迫自己吃什么都摆着一张脸,不露喜好,免得这群蠢奴才把桌子都搬空了。
文氏喜辣,赵衍有次和她一起用膳辣的嗓子疼,又突然想起白日的文书还落了一件忘了处理,就顶着一张辣红的脸去了书房。过几天回想起来,他这样不声不吭地红着脸回来,旁人可能会觉得他生气了。于是赵衍又去了文氏屋里。
可是文氏一嘴辣油,端着碗辣子油泼面吃得正香,看见他也不知道起来见礼,就愣在那里保持着端碗的姿势,显然没想到他会过来。
真是高估了她的智商和情商。赵衍不知道该夸她心大还是该骂她蠢。
又蠢,有不敬业。整天就缩在自己屋里不出来,也从不主动挽留他,一点也没有争宠的觉悟。府里就一个王妃一个侧妃,这么好的机会不好好把握,等将来入宫了再和千军万马一起竞争吗?他有种微妙的赫然,感觉自己像个冤大头,管吃管喝还管住的那种。
登基后,赵衍有些担心她太早扑街——他还想再看看那舞,于是把偏远的棠梨阁划给了她,远离宫斗的漩涡中心。
但是万寿节的一舞绿袖,又把赵衍的心给舞活了。
隐忍了这些年,福王终于又要动手了。
不过这反射弧也太长了,赵衍嫌弃。这个时候动手有什么用呢?就为了最后沦为他杀鸡儆猴的磨刀石?他要是福王,就会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动手,皇子多好拿捏啊,最后还会名正言顺。造反是那么好造的吗?
但赵衍很快就知道福王的后招是什么了。他的两个孩子先后暴毙,长子已到了能立起来的年纪却还是难逃一死,身子早就被福王算计空了,最后竟熬不过一场风寒。
文妃的孩子生下来还两天就夭折了,文妃……只怔怔地望着他,眼睛已干涸地再也就不出一滴眼泪来。
直到太医看过孩子,赵衍才恍然。
息肌丸。
福王不是要造反,他是要他绝嗣。怪不得,他查不到半分屯兵造反的痕迹。
天家亲情,竟绝情至斯。
因为发现的还不算太晚,他的身体还尚可补救。可文妃的身子作为药引,已经完全垮掉了,这才导致孩子胎中便带有弱症。初时有母体和汤药吊着还好,落地后却难以成活。
文妃一去,赵衍仿佛觉得自己的一部分也随之而去了,又仿佛没什么变化。
福王业已伏法,再也掀不出浪花。他又有了新的继承人,后宫的女子越来越多,容貌艳丽,各有千秋。可看久了也让人厌烦。
圣驾巡游时途径滁州,觥筹交错间赵衍仿佛看见一袭水袖拂过,便笑问滁州太守可有女子善舞。不过是句顽笑,官员们却当了真,乘机献上不少舞女,赵衍全部笑纳,并一一看过。
无一人善舞绿袖,差评。
但赵衍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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