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福,当今圣上唐中宗李显的庶长子,在一众皇子孙中,最得祖母武则天的喜爱。而李显正室韦氏向来厌恶李重福,更是将自己的嫡长子李重润之死归罪于他。神龙政变后,李显恢复帝位,韦后常常向李显哭诉,说李重福与人私谋,谗构李重润议论张易之兄弟(武则天男宠)擅权之事,最终导致嫡子李重润年仅19岁就被武则天赐死。韦后这样猜测不是没有道理,当年李重润刚被赐死,李重福就被进封为谯王。韦后失子悲恸激起李显对李重福这个庶子的摈弃之心,怨怒之下将其贬为均州刺史,不给他实权,并且常常命令州官对他严加防范,不得离开属地。
这封密信就是李重福写给唐中宗李显的自陈。一是说明当年李重润之死于自己无关,希望赦除自己的谗构罪名;二则是表达了对双亲的感念,恳请父皇宽恩,准予回京朝谒圣颜。
“言辞凿凿,字字珠玑,只是可惜传信之人已死。”李陆回忆起那晚情景:传信人身负重伤,面对追杀竭力逃脱,一路奔到了城门楼下,恰好被巡防回来的李陆发现。在见到李陆腰间的安西都护府鱼符后,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紧握到李陆手里,凭着最后一丝气力在地上写了个李字。
“将军何以仅凭一个李字就知道是李重福?”方靖之前对于李陆的推测持迟疑的态度。
李陆说:“圣上即位,所有李家宗族的子弟都被赦免平反,不仅恢复爵位,还增赐官职。而皇室唯一被惩处发配的人只有李重福,这种待遇肯定是他不甘心的。如今他不能面见圣上,只有通过写信上表诚心。当然,要想把信送到圣上手里,可不是一般的难。明里是递不上去,只有通过密士。”
“那这个密士不就是死士?”大唐是不准皇族豢养死士。
“你若说传信之人是死士,就等于给李重福定了死罪。还是称其侠义之士更妥帖。”李陆一面说给方靖听,一面也是说给自己。传信人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太多的亲眷:那是十年前,父亲流放黔州,远眺长安的眼神;也是三年前,并州之战,叔父战死马背,回望长安的眼神;还有那些被幽闭至死的宗族兄亲,这些人的眼底都充满着坚定而深厚的信念。他们渴望生,却不惧怕死,更不愿毫无尊严的活着。对于这类人,李陆是有敬佩之心的。
“将军打算如何处置这封密信?”
李陆沉吟了一下,道:“按律例,出人命的事应该先交给京兆尹。可京兆尹是韦温的舅弟,交给他就等于让这信石沉大海。”韦温是韦后的堂兄,深得倚重,年初被册封为鲁国公,如今既居荣要,大有武三思之势。
“那少将军的意思?”方靖为难的问。
李陆接过他的话,道:“这密信落款是李重福,也就是皇室宗亲的事,那么这桩案子也能名正言顺的交给大理寺审理。”
“大理寺?”方靖恍悟道:“原来当初少将军不让暗访,反而大张旗鼓的将那些布庄老板招至官署问询,实则是故意让众人知道有这样一封密信。”
李陆点点头:“大理寺还是有些公允的御史,可能不能到圣上手里,就难说了。”
“少将军料事有方,属下即刻去办。”方靖刚走了两步,回转身问道:“需要提前告知公主殿下吗?”
“不用!”李陆很笃定的说。他早些年和李重福有过交际,深知他的性情,对于这桩皇家恩怨,他既不站韦氏一党,也不会帮李重福。他有着自己的思虑和顾忌,而这也正是太平公主所不能知晓的。
九夏回到家,天已擦黑,刚好遇见徐祥佑的轿夫回来说,大公子今晚要与几位朋友彻夜交谈,会留宿在青门。
“都是哪几个朋友啊?”九夏问。
轿夫摇摇头,说是随从出来传话,自己也没见到。九夏知道徐祥佑为了结交长安城的秀士名流功于酬应,夜不归宿是常事。刚好也要去父母那,便让轿夫回去,自己回禀双亲。
在双亲面前,九夏把今日在折冲府的事眉飞色舞地讲了一遍,当然她略去了吐脏衣服这段。徐羹达听后很是高兴,他认为九夏在折冲府面对大将军谈吐大方,毫无半点惧怕,若是其他女儿家,估计话都说不清楚,于是大赞九夏有勇有才。
“都是爹爹平日的谆谆教导,才有女儿的见多识广和待人得体。”九夏说的神清气爽,话毕后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为何叹息啊?”徐羹达不解地看向女儿。
“我可惜啊,这些功劳原是从前益州的时候积攒起来的,现今的长安,别说是见识了,出次门都难,女儿恐怕难再有这方面的进益了。”九夏挽着徐羹达的手臂,趁机道:“爹爹,长安的铺子分我几个管管呗。”
徐羹达为难的说:“长安不同于益州,很多事情女儿家不适宜做。你看你哥,常是忙得家都回不了。”
“我就管管账,不会很费心,啊爹您就随便挑几样简单的事情给我。”
徐羹达熬不过九夏,说:“你娘亲身体不大好,若她不能出门的时候,你就帮着分分忧吧。”
“父亲大人开明!”九夏欣欣喜。
不同于徐羹达的迁就,陈龄芝心里反倒更不踏实,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以后遇到这种事,交给家府男人处理,你一个女儿家不用太露锋芒。”
九夏拿眼看向父亲,见徐羹达点了点头,于是恭恭敬敬地回道:“女儿知道了。”
“吃过晚食了吗?”陈龄芝问。
“还没呢,怕晚了关坊门,一直都赶着路。”
“去吧,让茗香给你备点饭菜。”
九夏离去后,陈龄芝委婉地劝道:“老爷不该太纵容九夏的性子,反倒让她越没了女儿家的本分。”
“不然。”徐羹达自信的说:“你看看大唐的女儿比起前朝旧代,活得多精彩,越是自信的女子,能耐越是大。”
“我作父亲的就是要为她寻门好亲事,铺一条繁锦大道。”徐羹达看了看屋外,低声说:“你知道我在女儿身上看到了谁的影子吗?”他低声在妻子耳旁说了一个人的名字。陈龄芝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丈夫,“九夏只是小聪明,才情欠缺得很。”
“夫人说得有理,九夏确实没怎么学过诗书礼仪,绣工女红也不会。”徐羹达踌躇一番,突然道:“我倒有个想法,听说郑家府苑开了个专门教习女子的私塾学堂,咱们设法让九夏进去念书,这样资历身份自然抬升。”
“书秋呢?”
徐羹达摇头道:“她的性子内,随她吧。可九夏是得去。”
陈龄芝默然了,耳边回荡着徐羹达的话“这么多年的买卖,我没有走了眼的。自己的女儿更是看得准,你瞧着吧。”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