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夏从袖管里掏出那封信笺递给她:“林公郎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我给忘记了,姐姐不会生气吧?”这三年来,每当徐家有商队往来,二人的书信都以九夏的名转递。
书秋接过信笺,温温和和的说:“你帮我俩许多,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呢。”
九夏如释负重,笑着催促:“快看看写的什么?”
“嗯”书秋打开信笺,一股清新的檀木香迎面扑来,是她最喜欢的香味。
“林公郎真是个有心人,知道阿姐爱香,连信笺都是檀木薰染。”九夏如此说,书秋更是迫不及待的拆开来看,她很快就沉沁在文字里,沉醉的脸庞露出欣悦的笑,半响,收起信笺,问:“我让你替我转的20贯钱,可都给了他?”
“我亲自给的,怎么林公郎又没钱了?”
“那倒不是,他信里说益州来了位德高望重的太学师傅,想要入他门学,得靠庇荫,只是这位师傅招收学生刁钻,所以他打算备份厚礼前去。”
“德高望重还收厚礼呀?自从有了举荐,那些穷困秀士想要鱼跃龙门更难了。林公郎能遇见阿姐是他的福气。”九夏心存忧虑,有些不忿地说:“这三年借我的手,阿姐给他的钱也有上百贯吧,这可都是你的私蓄啊,我担心他会不会只图阿姐……”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书秋打断她的话,徐徐道:“是我愿意的。他家境贫寒,又要读书,靠给别人写点书信状子的钱哪够营生。他信里说明年就要来长安,待博取了功名,便会亲自向爹娘提亲。”
“若这样也是好。”九夏拉着九秋的手,真心替她高兴。
“只是致仕这条路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行途艰难,纵是有心力也未必能成。”书秋蹙着眉头道,她心里清楚林士蕴要得一番成就才愿来府提亲。如今父亲已经在四处为她寻觅人家,留给二人的时间不多了,但这话她没对林士蕴说,因为不能想给他压力。不过,书秋却在心里已有了自己的笃定和应策。
九夏知道林士蕴才能出众,信心满满地说:“林公郎是有才学品养的人,虽然现在落魄,但不会久居人下。”
书秋感激九夏为自己着想,觉得也应该提点提点她,于是握住她的手说:“好妹妹,如今你年已及笄,我若是定了亲,下一个就该你了。你可想过此事?”
书秋的一句话倒真问住了九夏,她整日贪着玩,或者就是店铺的生意,对于儿女之事从来未细想过。沉思了好会儿,才认真的回道:“我要嫁的夫君是能给尽我一生一世的爱,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我。”
“有这样的人吗?男子不三妻四妾已是难得,连知己红颜也不能?”书秋不解,在她看来,九夏的这种认知在当下就是谬论。
九夏用力的点点头:“肯定有,虽然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但我相信他也会如我般的等待。”
九夏离开后,书秋定定地望着手中的信笺,眼泪啪嗒啪嗒的滴落下来。她与九夏成长道路不同,终日闭锁闺中,不是念书习字就是女工女红。特别是生母萧明琴去世后,更是沉默少言,总喜独处。虽然也会待九夏如姐妹般说话,但更多是将情绪是放在心里。林士蕴特别能言善道,也知道如何讨女孩子的欢喜,书秋慢慢喜欢上了林士蕴对自己的温暖,封闭的内心全都盛满了他,也视他为自己的托付。可大唐的风气才子佳人多风流,林士蕴身为蜀中才郎,身边也少不了的红颜知己。在益州那几年,关于他的风言流语书秋也听过不少,直至有次她和徐祥佑去祭拜母亲,途中遇见林士蕴醉醺醺地从青楼出来。热情的徐祥佑前去招呼,从二人的聊天中,书秋得知林士蕴是这里的常客,跟好些清倌都有往来。事后林士蕴解释自己并非流连欢场,而是他要有些酬应不得不参加。可是自此后,书秋嘴上不说,心里却存了芥蒂。
今日九夏的这番话犹如伤口撒盐,更让她坚定的信念有了动摇。在书秋看来,自己没了母亲,府中上下人等甚爱九夏,自己更像无依无靠的孤人,而林士蕴又心意不明,四处留情,也不知道他是看上了自己的人还是钱财,越想越是伤心,悲从中来,不禁泣下数行,以致于晚饭也不吃了。一夜心思愁乱,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临学前日,一名郑家的小厮送来书简,上面写着学堂的上课时辰和所需学具。学堂的女学生都带有陪读婢女,这些婢女负责给自家主人摆书研磨、备水沏茶,也可旁陪着听学。茗香知道自己陪读,很是高兴,她将第二日带的物件整理好,就要去把这个喜讯告诉素锦。
“你可别高兴太早,念书很乏趣的。”九夏坐在庭中一座秋千架上,依着一侧绳索,慢慢悠悠地说。
“可是素琴说书可厉害了,能上知天文,下懂地理,还能知阅前五百年,通晓后五百年。”茗香兴奋的道。同是丫鬟,素琴跟着二小姐习学,真的能出口成章、引经据典,常常说出茗香听不懂却又觉得很好听的话。
“那是男人们念的书。”九夏冷冷一笑,嗤道,“我们这些女儿家,除了识几个字,翻来覆去就是女德女诫,二十四孝。”
“可是素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九夏打断了她的话,继续说:“二姐姐不一样,大娘开明,还有个知己林士蕴,自然是学识广泛,素琴当然也就跟着受益。”
“照小姐这样说,那还去做什么呢。”茗香泄了气。
九夏担心她撂摊子,自己一个人就更没意思,冲她眨眼道:“也不是完全没用,听说郑家准备的饭食既丰富又好吃,雇的家厨都是尚食局退下的人。”
茗香登时双眼发光:“都有什么好吃的呀?”
“我来说,你可记着啊。”九夏站起身,两手挽着绳索,脚踏在秋千的平板上,用力的蹬了几下,一来一去,荡起高来。
“江米枣粽,荷叶鸡粥,蟹黄毕罗,水晶蒸饼,鱼脍冷汤,百花糯糕,……”声音随着秋千,越来越高。
茗香听得垂涎欲滴,将信将疑的说:“小姐你骗我的吧——”
“你去了不就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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