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昭带着谷小澈下了趟山,回来时满载点心米肉等物。谷小澈靠着桃树根打呼,粉色晶莹的花瓣落了满地,醒来时甘昭已恢复女儿家的装扮。
桃树下起一场纷纷扬扬的花雨,窈窕绮丽的女子走过来将小娃抱起。她身上熏染了清淡幽微的香,比桃花还令人沉醉。谷小澈趴在她肩上小狗似的嗅了一阵,软糯糯地唤道:“娘亲。”
甘昭几乎怀疑自己听错,羞恼之下双颊飞霞,容颜霎时更为明丽。
本是官宦人家知书识礼的闺秀,却做出跑来跟一个男人独处许久之事,如今被一个孩童无意识的喃语戳穿......
可这称呼,是陆豺教的么,她不安地想,莫非这些年他虽在她身边,却仍旧对谷小澈的娘念念不忘,以致被女儿听见,有样学样?
陆豺先前至多去个十来天便归,这次时间却格外长,会不会是去寻那名女子了。可这些日子他看她的眼中,分明带着情意呀!
她心乱如麻,谷小澈往她怀抱中爬去,“娘亲,抱抱。”
甘昭心不在焉地轻拍她后背哄着,收起诸多思绪,点点她的小鼻子:“别乱喊。”
是夜,甘昭睡得正沉,几分凉薄的风将清淡的香气吹来,桃树细长的枝条悄然变长,延伸至屋内,靠近床头时被一个清脆有力的声音制止:“大胆桃花精,敢来扰我娘亲。”
门口种的那棵桃树,她来这第一日就注意到了,谷小澈选择留在此地,也有这棵桃树之故。
她亲娘由于某种原因不能将她养在身边,谷小澈本想藏身皇宫便于时刻关注她的举动。但陆豺栖身的这座山却是意外地灵气充沛,风水极好,连桃树也能成精,是上好的修炼之所。
她每每都能发觉,甘昭坐在桃树下时,桃树会格外欢欣地将花瓣洒落在她肩头,有时还偷偷为她遮挡烈日。
“冤枉。”美貌妖异的桃精吓得一抖。
他以为是哪个路过的仙人,却发现是这户人家养的小娃娃,桃精未将她放在眼中,凶巴巴瞪眼道,“你居然识得我的本体,你也是修行者?”
将这个差点忽略的小娃仔细打量一番,桃精忽然发现了什么,眼前的小娃分明已进入炼气期!
难怪常听见这家小娃常被那男子批评不吃肉,竟是这个原因。
“是又如何,”谷小澈冷哼,“问道还要看年龄么?”
“这个,自然不必。”桃精颇为新奇,他活了几百岁,还未见过这般小的娃娃执着于修炼,但同为修炼者,须得解释清楚:“我没有恶意。”
“夜探香闺,还说不是。”她戳穿对方的心思,“我爹爹还在时,怎不见你出来。”
桃精羞涩地笑了,“我的确爱慕于她。”
从除夕夜甘昭拎着酒菜出现在茅屋前起,他就已注意到。她对那凡人极尽温柔体贴,让一向孤零零的他很是羡慕,直至今日甘昭换回女子装束,桃精终于按捺不住,他想要进入甘昭梦中,取代陆豺在她心中的位置。
不料这妄念却被谷小澈毫不客气打断,“人妖有别,何苦为了一名凡人走上偏路,潜心修炼,来日飞升不好么?”
桃花精盯着她片刻,眼眸微闪:莫非是哪位大能夺舍了这家孩童的身体。
谷小澈来自仙界,见过那至高之境的景象,来到人间也难免带着高高在上的目光,修炼飞升在她看来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凡人修仙,须得历经九重境界,你如今也才炼气之境罢。”他口中如此说着,却因先前猜想不敢妄动。
“我如今修为虽浅,我娘亲一介凡人,注定经历生老病死。你既倾慕于她,来日漫长,若你无法修成正果,迟早也是分离。”桃精是不伤人的精怪,加之天道束缚,谷小澈笃定他不会伤害自己,否则他们一家也不至于平安活到今日。
他如今的修为的确较谷小澈高,但不满五六岁的凡间孩童竟已达到炼气四层,实在过于匪夷所思,除非是身具大机缘之人。动了这样的人,于修炼者而言,来日必遭反噬。
甘昭若真被他得手,忘却陆豺喜欢上一株桃花精,于她自身躯体亦会有损。除非桃精爱她至深,修成桃仙后方能保住甘昭平安,但那时她已不知轮回了几生几世,这场爱恋很难成功。
更何况,谷小澈无比清楚,桃精远不如陆豺爱她,不过是一时喜爱作祟。
桃精迟疑,显然被谷小澈说动,她趁热打铁:“娘亲如今爱的是我爹爹,根本不知还有你的存在,你纵然让她忘却陆豺,得到的会是真心么?那不过是你借由她造出一人深爱自己的假象。不若就此斩了情思,若修炼一途实在寂寞,找个道侣不是更好?”
她说得确实有理,桃精头回对一名女子抱有好感,被谷小澈这么一讲顿觉索然无味。
“今日修为实属不易,”小小的孩童叹息,“若招惹上凡人,可能会为天道所不容,何苦。”
“是我险些走错。”桃精已明白过来,语气感激:“多谢告知。”
桃精名桃夭,为报答谷小澈点悟之恩,带她来到自己平日修炼的地界儿,那处是山中灵气所钟。谷小澈年岁尚小,陆豺跟甘昭再疼爱她,也不可能放任她往后山跑。
桃夭道,“此山灵气全在这方寒潭,地下应当是藏着寒玉一类的宝物,但我从未下去看过。”
她素来悬心此生那一劫不知何时出现,恐生出变故,故而不愿去往其它地方,现下有了桃夭,一人一精正好作伴。
自此,谷小澈每夜便同桃夭一同在这山中修炼,直至那日,茅屋前来了不速之客。
“岳姑娘,皇后娘娘已查清真相,当年是岳媚盈顶了您进宫,如今特来还您身份。”太监在茅屋前毫无尊敬之意。
甘昭原名岳昭,是当朝御史岳清之女。当年真相如何他们早已查明,皇后娘娘仁慈,愿给这位岳小姐一个机会,就看她要不要了。
她迟迟未答,太监扯了扯嘴皮道:“您难道忍心看着父母,还有您才不到五岁的弟弟,满门抄斩?”
做金尊玉贵的娘娘,不比守在这破屋里吃苦强么?他是太监,不懂这些贵人的想法,但他知晓自己方才的话,这位岳小姐肯定听进去了。
岳昭转过头去,眼珠一颗颗往下落。
她等不到陆豺归来了。
“公公且等片刻,”她做了决定便不会更改,正如她当初为追寻一场梦境毅然离开。
此事本就因她而起,寻人替代是为保全家族。本以为多年过去,一切木已成舟,谁知岳媚盈手段太过了得,以致引起皇后忌惮,岳昭万不能看着父母族人为自己所累。
“娘亲,你不要我和爹爹了吗?”谷小澈从屋中跑出来抱住她的腿,“爹爹昨夜同我说他就快回来,你等等他好不好。”
小孩子家的梦境而已,岳昭泪流满面,捂住她的嘴,怕她说出陆豺姓名,引起来人主意。
太监眼睛一眯,他自然也知晓谷小澈的存在,本以为得费些功夫才能找出这孩子,不想如此顺利:“这女娃生得玉雪可爱,真不忍心让她流落荒山,不如就随我等一同回宫,娘娘仁慈,宫人们必定锦衣玉食地供着。”
岳昭将她藏在屋中,不愿被人发觉。谷小澈却听见太监口中提及皇后二字,故意跑了出来。这副身躯的生身之母注定与她的命运有所牵连,如今正好回去一探究竟,顺带还能看顾岳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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