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文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梦见她在一个很长很长的台阶上走着,似乎总也走不到尽头,身后的影子也被拉得很长很长……
她觉得似乎有人再叫她,她却总也醒不过来。等她完全醒来,发现家里来了很多人。大爷来了,姑姑也来了,爸爸妈妈也没有去上班。丁小文揉揉惺忪的睡眼,以为自己在做梦。
姑姑过来让她赶紧换衣服,吃早饭。吃过早饭,姑姑就让她背着书包上学去了。她很诧异,为什么家里来了这么多人。
丁小文没在多想,匆匆忙忙就去上学了。一天无事。
晚上放学,家里依然塞着满满的人,三十九平使用面积的房子,显得格外局促。
姑姑把丁小文拉到一边,满眼含着泪水。
“小文,你奶奶没了,你再也没有奶奶了,我也没有妈了。”姑姑是强忍着哽咽说出这句话的。
丁小文愣住了,她不懂什么叫没了,奶奶那么大个活人,怎么会没了呢?
“姑姑,你怎么会没有妈呢,奶奶不是在医院吗?”
“傻孩子啊,没了,就是死了。你奶奶昨天晚上走的。”
丁小文感到巨大的悲伤从天而降,砸在她的头上,似乎要将她砸碎。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本以为越悲伤哭的声音越大,但此时她真的是哭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脚跟软软的,觉得一分钟也站不住了。
晚上的时候,大爷带着丁小文到医院的停尸间看奶奶。那是一个大大的像抽屉一样的冰柜,奶奶躺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丁小文大声地叫着奶奶,可再没有奶奶能回答她了。这时候她才哭出来了,大声的,歇斯底里的,似乎要将整个嗓子都哭出来一样。
过一会儿,大爷就把她拉走了,“你已经是大孩子了,以后要好好的照顾自己。不能让你奶奶担心。她已经走了,就让她走好吧。”
丁小文第一次懂了什么叫无力,原来在生老病死面前,人是那样的无力。
在回家的路上,大爷告诉她,奶奶几个月前就确诊为胰腺癌了,奶奶不让丁小文知道,就是怕她难过。昨天晚上奶奶快不行的时候,她的爸爸妈妈有叫她起床,可是昨晚她就是睡的很沉,怎么也叫不起来。
她最终还是没有见到奶奶最后一面,没有亲口听到奶奶临终的嘱托。这是她今生的遗憾,但却有一丝庆幸,庆幸的是觉得自己没有亲眼见到奶奶咽下最后一口气,那么她就一定还活着。在那以后的很多年,她都认为奶奶一定还活着,活在世界上的某一个她不知道的角落。
丁家的大人向来都是这样,永远考虑的都是小辈。姑姑一两年前做过开颅手术,丁小文看见替成光头的姑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么大的事情,姑姑却没有告诉在远方上大学的儿子,也就是丁小文的哥哥。姑姑不想让儿子担心,也不忍心让儿子连续坐几天的火车,站票或是坐票回来。那个时候是真的穷啊,卧铺是断然买不起的,都是坐票甚至是站票。
这一次,没有在奶奶得病之初就告诉丁小文。奶奶走的时候,也没有告诉大爷家和姑姑家在远方上大学的两个儿子。等他们回到丹江城,怕是连头七都赶不上了。
三天后下葬,一切从简。这是奶奶的意思。
灵车从医院开出来,大爷披麻戴孝,跪在最前面,哭喊一声,“妈,你安心的走吧”,使劲把“孝盆子”往地上一摔。丁小文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摔成了几瓣。
一路上既没有其他人家请的吹拉弹唱的人,也没有帮哭的人。一路上送行的,都是亲戚朋友,几乎每个人都挂着泪水。
大大的棺材进去,出来的时候就是一个小小的骨灰盒了。那么大的奶奶,怎么就变成这样小小的一个了。
一整个葬礼,都像一场梦一样,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冰箱里还冻着奶奶亲手包的最后一袋饺子,吃完了,就真的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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