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一道清晰的注水声缓缓响起,荀顗看着眼前蒸汽缭绕的茶杯轻声一笑。
“奉倩,你先前说了什么?刚刚我没有听清……”
端坐于一旁等候茶水的荀粲无奈地摇头。
“六兄,我可没有说话,一直都是你自己在说的。”
“而且还一直就盯着屯田……”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也不知道你为何要一直盯着。”
他倒是对这个六兄颇有些无奈了,明明就很想出仕,但却一直压抑着自个儿心底的想法。
当然,压抑就压抑吧,那倒也没什么,可问题就在于荀顗也并没有完全压抑,每次他一回来,荀顗总要拉着他喝喝茶,唠叨唠叨之类的……
简直是比之那些老妇都烦人!
荀顗却像是没有看到他脸上的神色一般,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若说屯田都不算大事,那也就确实没有什么大事了。”
这一项涉及了大魏根本的制度,虽然是自先汉继承的屯田改良而来,但就如同人一般。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改良的屯田基本上也是继承了先汉屯田制中那些不尽人意的地方。
这也就导致了这么个涉及大魏根本的制度在很短时间内就被各大世家、地方官府所适应了。
任何制度,只要能够被人适应,那它就会在瞬间变味。
因为自人所适应开始,这一项制度的好坏就会彻底被个人的良心所掌控。
遇到个良心尚好的地方官吏,这一项制度就是好的,可若是遇到个没啥良心的,那这一项制度就必然会沦为个人敛财的工具。
荀粲却只是稍一撇嘴。
“在我看来,这‘大事’也是比不得蕴香阁的一壶美酒。”
“难道同三五好友谈玄问典也没法与之相比?未必吧!六兄!”
人之一快乃慰平生,若是必须要将生平置于朝堂,那未免也太过枯燥无趣。
纵然只是一想,他都受不了那种了,更别说什么处身其中了……
荀顗则是手指蘸上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我’字。
“奉倩,你也知道,此谓‘我’。”
“你所钟爱的经文玄理,并非我之所爱。”
“只不过,你所爱者,六兄可从未否决吧?”
至于他所爱……
谁知道呢?
反正朝堂不过就是能够守护他所爱者罢了,至于其它,谁会想那么多呢?
十数年前那种场景,是他此后一生的禁忌!
荀粲撇嘴,而后径直拿起了桌面上的茶杯。
“行行行,知道说不过你!”
“六兄你所言至理行了吧?”
“不过……”
他端正了一下身子,而后极其认真地看向荀顗。
“既然六兄你这么关心政事,为何不出手呢?”
“便如同我,听到他人谈经论文,总是忍不住想去和他人争论一番……”
“六兄你这样总是看着……”
一抹纠结自荀粲脸上浮现,而后他才缓缓开口:“难不成不憋着慌?”
荀顗正在送茶的手轻微一怔,当即嘴角就挂上了些许笑意。
“观棋者何语?”
“眼下就且看着别人下棋好了,至于入局做子……”
“还早!”
一旦打算入局,以现在的境况,他必然就是曹芳手中的棋子,到那时候还怎么看别人的乐?自个儿都还忙不过来哪有空看别人的乐子?
而且就曹芳现在的表现……改革派的样貌已经初露峥嵘了。
估摸着等他入局,那事情绝对是不会少了。
而且……
观棋不语真君子。
不到说话的时候啊,能不说话还是不说话好点。
至于说投身其它势力,荀顗更是连想都没想。
怎么说他也是现在荀氏家主,还没那么掉份儿!!!
“切……”
荀粲当即翻身而起:“行啦……”
“既然你不想入局,那就随你呗,不过六兄,我反正看近来朝堂事情不少。”
“若是真错过了这么个机会,后面可就不一定有了。”
“这个你得想想!”
这话入耳,荀顗却没有分毫意外。
真要说聪明,论及天资,他们兄弟七人中最为聪明的就是荀粲,最受荀彧喜爱的,也是荀粲。
但同样的,身体最差的,还是荀粲。
这也是就是近几年荀粲的身子好了些的……
“好,我知道了!”
“此事,我会好好考虑考虑的。”
“恩……”而后荀粲就动身往外走去。
早就和好友约好了,自然不能放鸽子……
只留下了荀顗一人继续品着茶水。
半晌后,直到一阵微风吹起,他才笑了起来。
“奉倩啊……你还真是……”
都不知道隔墙有耳么?也不怕现在说的这些全部给别人听了去?
别人不清楚,他可是猜得差不了多少。
朝堂上那位,现在手里缺人已经快缺疯了!
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一直监视着这群还未出仕的人了。
包括先前被任命出去的杜预,也是这样。
在还没有被纳入朝廷体系前一直被某些人监视着。
不过也无所谓了,荀氏有一人入仕就已经够了,想必曹芳也不会太过分硬逼着荀粲入仕。
毕竟有着荀彧在前,接下来又有着他……
总要给荀氏点面子的。
而一切也正如他所料。
……
“主上,下面有荀氏家主的消息传来……”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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