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大惊,暗咐一声:“不好,我来迟了。”强压内心剧震,推开紧闭的大门。
只见宽敞的院子里满目疮痍,到处断垣残壁,遍地积水横流,扑着几具的尸体,躯体僵硬,血早凝固。死者皆是家仆,衣衫不整,想来应是事发仓促,欲出门一探究竟,却不曾想刚出门口就被杀害,糊里糊涂的赴了枉死城!
凄厉的寒风里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渗透着死亡的悲惨与恐怖的气氛。
残花败草,比比皆是;焦木灰烬,数不胜数。
一座豪华大宅,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李布衣在一座残破不堪的阁楼前停下脚步,那是爱徒的闺房。原先恢宏气派的阁楼,早已被烈火无情的焚毁,只剩下半截残砖断瓦,供人们凭吊原先的样子。若不是突然下起瓢泼大雨,浇灭那场大火,只怕连这半截残砖断瓦也保不住。
他撩起衣袍蹲低身子,捡起一块青瓦,夹在拇指和食指之间细细端详,那本该属于阁楼之上的,如今却遗落于此。
我李布衣自负一代宗师,练就这一身武功,又有何用!
真气激荡之下,青瓦碎成残骸。
他缓步踱进阁楼,经卷文集,雕木瓷器,不是被烧了就是被偷了,但凡贵重点的物件早已不知所踪。
里面已经变为人间地狱,尸体密密麻麻,七扭八歪,全部烧得面目全非,完全认不出来模样,唯有张大的喉咙和僵硬的肢体,在默默的讲述着他们临死前的呐喊和挣扎。
他竟然连给爱徒收尸也不能!
“裳儿……”
李布衣默默的站在废墟中,没有撕心裂肺的号哭,没有悲痛欲绝的厉啸,山雨飘摇,凛冽的寒气浸入骨髓,身上已经湿透,却好似浑然不觉。只见皓发根根逆雨冲天,霜髯丝丝迎风颤抖,双手紧握铁拳,青筋条条毕露,骨骼咯咯作响,就连平时倨傲的面容,此时也在不停的抽搦,翕张无语的嘴角咬出一丝血迹。
寒风呜咽,空气窒滞……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布衣强抑内心汹涌的悲痛,慢慢的动起来,仿佛被老天爷狠狠的捶了一下,屈躬着腰,竟有些老态,将院子的尸体一具一具的朝屋里移去,既希望找到爱徒的尸体,又害怕看到爱徒的尸体,心中实在矛盾之极。
蓦然,李布衣隐隐听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呼吸声,顿时凝神戒备,辨声寻位,立即发现声源是从五丈开外一堵残墙后面传来的。
那堵残墙下面有个狗洞,堵着一具尸体,撅起腚股,结果被一柄长枪穿透,生生钉在地上。残墙烧得黑焦,从那气派来看,原本是极高的,生生隔绝烈火,因此大宅烧的红旺,残墙后面却很稀落。
李布衣自然是不去钻狗洞的,翻身越过残墙,地上豁然躺着一个昏迷的垂髫小丫头,正是云霓裳捡来的女儿云挽霞,尚有气息,不禁喑叹一声“苍天有眼!”
他抱起小丫头,只见她脸色惨白,双目紧闭,鼻中气若游丝,不敢怠慢,右手抵在她背心灵台穴上,一股纯和浑厚的真气隔衣传送过去。
以他此时的内功修为,只要不是立时毙命气绝之人,不论受了多重损伤,他内力一到,定当好转,哪知怀里的小丫头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却丝毫不见起色。时间在沉默里流逝,他的脸色随之变得凝重,收回发功的右手,满脸疑惑。
便在此时,云挽霞终于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悠悠的唤了声:“师公……”
虽然还是气息奄奄,可总算是苏醒过来了。
李布衣喜上眉梢:“霞儿,你终于醒了!发生了什么事?你娘呢?”
“不知道啊,我……我睡着了,好冷。”
霏霏细雨淋湿衣裳,紧贴在身上,湿冷渗骨,小丫头蜷缩成一团,说话有气无力,小脑袋混混沌沌,好像灌了水一般,还会晃荡呢。
“那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这里?”小丫头侧头想了想,“是莺儿姐姐叫我来的啊。”
“啊,她是哪门哪派的女侠?”
“她不是女侠,她是我家的丫鬟啊。”
笨死了!李布衣暗中恼怒:“那丫鬟在哪里?”
“她就在……”云挽霞若有所思的转过身去,豁然手指僵直,一声尖叫!
李布衣放眼望过去,只见从残墙下方的狗洞钻出一个头颅,谈不上美貌了,辫髻散乱,面容僵硬,圆鼓着一双大眼睛,凝结着一丝惶恐与痛苦,死不瞑目啊,从方位角度来看,应该便是被长枪钉在地上的那具尸体。
李布衣耐着性子,细细盘问;云挽霞神色萎靡,颠三倒四;好不容易总算梳理清楚昨晚的来龙去脉了。
原来,俏丫鬟莺儿奉命去接云挽霞,走到院子就听见惨叫声迎面而来,赶紧钻狗洞逃命,云挽霞顺利钻过去,莺儿随后,岂料腚股太大,卡在狗洞中间,进退两难,然后就被长枪捅死了。云挽霞还在帮忙扯她的手,背后风声骤起,来了一个锦衣华服的蒙面人,狠狠的在她背脊击了一掌,她就睡着了……
李布衣倏然脸色大变,将她扳过身去,掀起背后的衣裳一看,不禁目眦尽裂。
只见灰蒙蒙的晨光中,霞儿背脊隐隐有一团灰黯,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周围皮肤尽皆枯败龟裂,待渗透经脉,这辈子内功就废了。
一花一世界,一岁一枯荣。
香灯会枯荣手!
这门武功源自《明典》残本,高深晦涩,香灯会上下除了女长老黑寡妇,无人练成。
李布衣咬牙切齿的暗骂一声:“好卑鄙,好毒辣的掌法!”伸手闪电似的点住她任督二脉几处要穴,封住灰黯的掌劲扩散,也让她动弹不得,然后慎重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晶莹白玉瓶。
那是西蜀唐门的“九转还魂丹”,以前他相助唐门驱逐西域密宗大乐佛,受了点内伤,唐门感恩,特赠此灵丹妙药,效果极好,寻常内伤一粒见效。
李布衣撬开霞儿的小口,一股脑将三粒丹药倒入她口腔,然后发出一股柔和之气,送入喉咙,待丹药滑到腹部,又双手抵在后背,一股精纯真气输入她体内,暂时护住她的心脉。
一连串动作过后,他思绪如旋涡急转,想要彻底根治霞儿的内伤,并非一时半刻之事,而且要耗损极大的功力。
而正道群雄联合声讨香灯会之日即将来临……
想到此处,他内心不禁骇然,忖道:“难道凶手果真是黑寡妇?她故意留下气息奄奄的白家后人,就是……”
救,还是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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