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微书院有休沐前训诫学生一番习惯,旨在让他们在休沐的四天里也要勤奋学习,不忘学问。
今天因着思农餐,比往日要晚了些举行,膳厅旁的水榭建的十分宽敞,二三百学子跪坐在铺了席子的草坪上,做认真听讲状。他们上首依次坐着八九位平日颇有威信的师长。
提出思农这一举措的陈师长,一身白色棉布长袍不染灰尘,坐在院长左边首位,不苟言笑的脸上有道道沟壑,看起来十分严厉,此刻一板一眼讲“国以农为本,民以食为天”,只让人昏昏欲睡。
不过今日底下的众人倒分不出别的小心思,不少人觉得头晕脑胀,伴随着恶心,一开始都强忍着,只以为仅是自己不适。
没想到忽然有几个人忍不住吐了起来,立马引起了慌乱——接二连三更多的学生吐了出来。
“快!快!快将大夫请来!”书院里常年有十几个大夫在的。
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
平远伯府的小公子王知远,跪坐在中间的位置。初秋的天气,却只觉浑身发冷。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喘不上气来,双手颤抖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里面装着的是治心疾的药。
在他旁边跪坐着的好友东方清被吓了一跳,也顾不上自己难受,看着他拿不住药的模样,赶紧上前帮忙。
等他喉咙艰难的将药吞了进去,症状却丝毫没有得到缓解,脉搏时快时慢,呼吸强强弱弱的交替。慢慢的他觉得自己仿佛挣脱了孱弱的身体的束缚,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消失不见,只听得见些周围嘈杂的声音。
他想对东方清说:真是对不起啊,吓到你了吧,自己的身体一向是不好的。
可直到他生命最后一刻,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就这么突然的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东方清环抱着面色泛青已经无知无觉的王知远,双手攥的紧紧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声音嘶哑的一声声喊着:“知远!知远!”
可他永远也不会回应自己了。那个笑容清隽,会语气温柔的自我调侃“虽不算鲜衣怒马少年郎,但不负韶华行且知”的少年,将眼睛长长久久的闭了起来。
天上的日头挂在正中间,东方清却阵阵发寒,指甲将手指扣的鲜血直流。
而此时,南归雁和南归易一路狂奔,刚刚赶到。
只见不少人聚集在水榭中间,并隐隐有哭声从中传来,更多人则扶着水榭边的木桩吐的昏天黑地。
南归雁刚要抬步上前,余光一瞥,却又见左前方的,依旧跪坐在那里的一位学生,身子飘飘忽忽,竟是要昏迷之态,当即也不管什么,赶紧上前扶住对方。
白梓炳刚刚开始就头晕眼花,对外界的反应也开始迟钝,离众人万丈远般。身子也软绵绵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喉头更是堵了东西似的不上不下,突然鼻尖传来一股药的清香味,让人精神一振,再反应过来只觉自己倒在一个软绵绵的怀抱里,微微侧头,只见一张莹白清丽的芙蓉面,向来敏捷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随任自流的——面红耳赤,心跳加速起来。
南归雁倒是没想那么多,赶紧从袖中取出一枚常备的解毒丸给白梓炳喂了下去,又细细把了把脉,脉象虚浮,可见之前有风寒之症,正是虚弱的时候,所以中毒反应也很大。但吃下特制解毒丸,再多喝些温水应该也无碍了。
水榭中清风拂过,南归易站在院长身旁,心情十分复杂——竟然出了人命。而院长年过半百,常年一身飘逸宽袍,身姿如松,此时看起来却十分颓唐。
“这毒可有解法?”院长听完南归易解释完众人的中毒之症,紧紧的抓住南归易的胳膊,语气十分急切。
“我姐刚好带着些解毒的药丸,数量算不上多,可先把学生按症状分为三类,严重者先服用解毒丸,重者服用浓茶,轻者服用醋水并大量温水。”来时路上南归雁已经将解毒法子和南归易说了。
此次的事故就是土豆发芽或部分变绿,使得其中的龙葵素大量增加,烹调时又未能去除或破坏掉龙葵素,学生们食用后自然会中毒,而此毒症状轻者大部分是可以自愈的。
院长选择相信南家——此时的他其实也别无选择,他不能再看着学生死在他面前了,他羞愧自责的无地自容,只觉万死不辞。
院里的大夫也都急急忙忙的赶到了,他赶紧将这些安排吩咐下去。让大夫按照南归易说的三种症状对学生进行分类,不大会功夫,人哗啦啦的都朝着各自方向聚去了。
茶水是常备着的,一时间水榭里的诸人兑浓茶的和兑醋水的还有喂解毒丸的,忙的不可开交。
院长又派人去将今日的厨子找来问话,再围了厨房和书院,命令等闲不能进出。毕竟这么大的事,是无妄之灾还是人祸,总要有个交代。
另派了心腹去平远伯府报信,吩咐只实话实说,言明利害,万不可遮遮掩掩。
他长叹一声,一应后果都是他应该承担的。
按理说南归雁一个女子又是生面孔,在书院中出现是十分打眼的。但此时无人在意,场面太混乱了。
“在下白梓炳,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白梓炳服过药后,稍稍清醒,张口道,声音还带这些沙哑。
“无妨。”南归雁又仔细瞧了瞧白梓炳的脸色,只见他双颊泛红,可见已有了血气,又问道:“可还头晕?”
白梓炳抬起眼帘,猝不及防的与南归雁对视,心跳如鼓,直觉对面的少女如匣中宝玉,奁中金叉,熠熠生辉,引人垂涎。
他有些为自己突然萌生出来的想法难为情,对方在救人,自己却只想些有的没的,大抵是还有些头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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