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姐看着张程的眼睛，一双棕色的瞳孔里，深邃澄明，就是一面镜子，甚至能从镜子里面，看见她自己凌乱贴在额头上的发丝。

比较真诚，不像是在糊弄人。

她也瞥见了楼上的小妍，随即眼珠子一转，好像明白了什么，拽着张程的衣袖，把他拉倒楼梯的转角处的后面。

柳姐直勾勾地看着他，笑盈盈的，从胸口里抽出丝巾，给张程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混着柳姐胸口的汗水气息，扑面而来，张程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哎哎哎，你害羞什么，真是个奇怪的小伙子呀。”柳姐笑嘻嘻道。

“怎么，小妍给你说了她的身世了？哎，这姑娘啊，说起来也是悲催呢，来我这宜春楼之前，虽称不上大家闺秀，但也是小家碧玉啊！他爹在北方的田产，可是有上千亩呢，据说一个村子的地，一大半都是他家的。若不是这俞朝的狗皇帝喜欢打仗，小妍指不定还在闺房里，和哪个富家公子也吟诗作对，哪里轮得上张公子你哦！”

对于张程说出要赎走小妍的事情，柳姐以为是他知道了小妍的身世，从而心生怜悯。

毕竟男人嘛，尤其是张程这种年轻的后生，都是怜香惜玉的，看着这样美丽的女子沦落烟花柳巷，难免心生怜悯。

再加上二人意好相投，都是文绉绉的路线，相互之间产生情愫，也是合乎常理的事。

柳姐还是在不断说着小妍的好，夸得她好像是仙女下凡一般。

“不满你说啊张公子，小妍能来我们怡春楼，却不卖身，这可全是我的功劳。你也看到、听到了，小妍能弹琴，能唱歌，还能起舞，身段还保持着这么好，简直就是一个人间尤物，哪个男人不爱？别说是你，如果我是男的，也会想把他赎出来，娶回家做婆娘呢。”

张程自然知道，柳姐叽里呱啦说这么多，就是为了铺垫，目的自然是哄抬物价，把赎身的银子抬高，从中赚上一笔。

“柳姐，你就直说吧，需要多少银子？”他冷冷道。

“呵呵，年轻人就是心直口快，得了，柳姐也不给你卖关子了，我也希望给小妍找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

柳姐一边在心里掂量着，张程那个在宫里作画的老爹，去世后给他儿子留下了多少家产，一边脑子飞速运转，估算张程这些年来出来画画赚的银两。

如果有一只蛔虫能钻进她的肚子里，一定能听见有十几把算盘，正噼里啪啦地打得正响。

这个女人，虽然没读过几天书，心思却比账房老先生还要精明！

她在琢磨这一个“合适”的价格，这个价格，需要张程咬咬牙才能达到，也能把他的家产掏空。

至于张程用这个价格把小妍赎回去之后，二人如何生计，未来做何打算，这就不在柳姐的考虑位置之内了。

……

“太贵了！”

张程皱起了眉头。

二十两银子，足够南阳城一个普通老百姓十年的口粮了，用这个钱赎一个女人，张程万万做不到。

不是舍不得，而是他压根就没有这么多钱呀。

“哎呦喂，张公子，你是不知道，当年我为了小留下小妍，和老板可是说了不少好话，这小妍还没来几天，就要被放走，可要我怎么和上头交代呀！”

“这二十两银子，我一毫一厘也拿不到，就算全给了老板，指不定，他还要骂我心慈手软啊，怀疑我是不是拿了回扣！”

柳姐硬是挤出来两滴眼泪，用丝巾掩面。

“要不是看在小妍是我的好姐妹的份上，我才舍不得她走呢……也就是小妍遇上了你，遇见了知音，我才忍痛割爱，放她走。她在这南阳城里无依无靠，无父无母，怡春楼就是她的家，这二十两银子，你就当做是把小妍从这里带走的嫁妆吧！”

柳姐果然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话说得一道一道的，还把怡春楼比喻成小妍的娘家，赎身费叫做娶走小妍的嫁妆，说得张程心里一阵恶心。

他心里呸了一口，做生意就做生意，还谈什么姐妹之情，说起来简直要笑掉大牙。

张程对柳姐再熟悉不过了，这二十两银子，就是以为自己喜欢小妍，在敲他的竹杠罢了。

亏得小妍之前还如此感激柳姐……

“呵呵，这么好的女孩子，二十两银子，都是亏本卖给你的！”柳姐不以为然，小研到底值多少钱，全靠自己一张嘴，她心想我能说会道的，忽悠你个涉世未深的小伙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太贵了，买不起！”张程斩钉截铁回答。

“嘻嘻，张公子，话不能说死了，做生意，都是买卖，你若诚心想要，我可以给你打个九五折呀，这个便宜让别人捡了，我柳姐舍不得，但是让你捡去，我是心甘情愿。我可是吧小研当做妹妹看待，自然希望妹妹跟对一个好人家。”

柳姐恬不知耻的一番说辞，让张程感到极为反感，又说是买卖，又说是亲姐妹，说得天花乱坠，到头来还不是要讹他一笔？

张程又想起之前给宜春楼画招牌、画人像时柳姐克扣自己的薪水，顿时怒火中烧，怎么看这女人，都觉得丑陋讨厌。

就冲这开口就是二十两银子的价格，张程继续和柳姐讨价还价的欲望都没有了。

“算了，老子不买了！”

他哼了一声，转头离去，柳姐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嬉笑道：“张公子，价格好商量，你若是嫌贵了，姐还可以给你继续打折，或者送给你几次免费和姑娘喝酒的次数，果盘随便选嘛！”

“滚蛋！”

张程一把甩开柳姐的手，拂袖而去，回到二楼。

小研远远地看见二人在争吵，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这会儿看见张程走上楼梯，朝着房间走来，也就不再驻足偷看，而是回到房里去了。

施飞默默站在窗前，看着这个心爱的女人，情绪复杂。他也在焦急地等待着张程的答复。

虽然他已经不能再拥有小研，但是能让她过得好一点，受的委屈少一点，作为亡魂，施飞的幽怨也会消失。

继续游荡阳间便不能投胎，他太需要这样一个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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