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惜辞不语,只冷眼看着面前的矜贵少年,心中悄然骂了阵娘,且不说他那姿势表情怎么看怎么风骚欠揍,光论那酒就离谱万分——眼下她不过是一将满十岁的半大幼童,他请她喝酒?
“殿下,您似乎忘了,惜辞年龄尚幼,不宜饮酒。”慕惜辞凉飕飕吊了眼角,其实就算今日的她有个十几二十,她也定然滴酒不沾的。前生墨书远那杯鸩酒算是彻底给她灌出了阴影,现在的她只要瞅见酒壶——尤其是坐在炉子上温着的——便忍不住怀疑一下那里面到底有没有毒。
“是吗?那一定是小姐您表现得实在不像是个半大丫头,令某一时忘却了小姐芳龄。”墨君漓一声轻笑,缓缓饮尽杯中清酒,长睫低敛之时眸底滑过一线暗色,他放了杯盏微抬了下颌,声线仍旧懒洋洋的华贵风流,“小姐何必一直站着?燕川,还不速速取来个软垫,好教慕小姐坐下赏月。”
被点到名字的暗卫应是,不出五息便取来了软垫,只是不待他放好垫子,慕惜辞率先出声制止了他:“不必麻烦,殿下,惜辞此来可不是为了陪您赏月的。”
“啧。”墨君漓勾唇,故意做出一副伤神之状,音调叹惋,仿佛是一颗芳心错付的深闺怨妇,“某自然清楚小姐不是为赏月而来,却不曾想小姐竟真能这般绝情……连个机会都不给墨某留?”
“殿下言重了,惜辞不敢。”慕惜辞面无表情回怼一句,她若真是绝情,现在就该一张黄符拍到他墨君漓的脑门上了——
这小【哔——】崽子简直是比深山老林里窝了上百年不得度化的厉鬼都烦!
慕大国师攥了攥拳,在心中默念了十数次“这是皇子不能动”之后又无声诵了三遍《常清静经》,这才勉强压抑住想要改了水榭格局再一把符纸贴他脸上,给墨君漓手动(物理)超度的冲动,缓缓吐出口浊气:“殿下,当此美景良辰,不如我们先谈点正事?您意下如何。”
“当此美景良辰,难道不该小酌两杯?慕小姐,您真是……”墨君漓漫不经心晃了酒盏,目光不经意扫过慕惜辞一双愈渐阴沉的脸,涌到嘴边的话无由来的便拐了个弯,“真是提议甚好,慕小姐,您跟我来。”
墨君漓起身,滚了金边的暗红衣摆在霜华中犹如一片浮动的血海,慕惜辞见此一言不发地跟上他的脚步,她只觉得面前这小孩白日黑夜简直是判若两人。
白日里尚且算得上一只老谋深算的正经狐,入夜就成了卖弄皮毛尾巴的骚狐狸。
慕惜辞的视线落到那片暗红的衣摆之上稍作停顿,继而不着痕迹地敛了敛眸,她说不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究竟那一种才是真实,她甚至感觉无论那种都不是作假。
运筹帷幄也好,风流放荡也罢,都是她面前的这位“七皇子”。
有意思。
慕大国师扯扯唇角,不再继续盯着那片衣摆,她抬起眼睫目视前方,墨君漓感受到她目光收回,心下略略松了口气。
好险,差点惹这小丫头生气。
墨君漓蜷了蜷藏在袖中的手指,两世为人,他而今的性情照着前生变了不止一星半点。许是从前压抑大了,今世的他格外多了几分任性妄为,方才便险些没了尺度。
少年闭目,掌心已然渗出了一层薄汗,他不确定慕惜辞的情况是否与他猜料的一样,但他清楚,无论一不一样,惹怒她都不是什么好点子。
若一样,他有极大的概率横死当场;若不一样,他也会无形失去这么一个天赋极高、前途不可限量的可靠盟友。
——得不偿失。
墨君漓抖抖眉梢,引着慕惜辞踏入室中密道,石墙两侧的灯笼依次燃起,她跟着他走进这掩藏于听澜水榭之下的地牢,并在地牢纵深之处,看到了那被捆锁在长石凳上、容色苍白、断了一臂的中年男人。
是那日逃脱的山匪首领。
“慕小姐,我们到了。”墨君漓淡声挥袖,立时有侍卫替二人打开门锁、拉开牢笼,被人绑成了粽子的匪首听见声响颤巍巍地睁了眼,发白裂口的嘴唇不住哆嗦:“求求您……放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小姐,有什么想问的您可尽问,这匪首已招过供了。”墨君漓微笑,悄悄后退半步给她让出空来,慕惜辞闻此眉尖轻挑,视线在角落里那摞浸过水的桑皮纸上打了个弯儿后又扫了扫湿漉的地面,心下已多了几分了然。
加官贴,或者还要加上一个水刑。
常年作恶林间的山匪心智不比寻常小贼,但再心智坚韧、凶神恶煞之辈,也敌不过一层又一层的湿桑皮糊在脸上、口鼻渐渐窒息的感觉和滴水穿颅,肉皮腐烂之痛。
何况——谁知道墨君漓用的是什么水。
“殿下,好手段。”慕惜辞挽唇叹息,墨君漓听罢歪了歪头:“小姐可是嫌弃我下手太狠?”
“那倒不曾,左右是渣滓一个,死不足惜。”慕惜辞摇头,“惜辞只是不曾想到殿下这般,平素被人称赞一句‘温和正直’之人,也有如此狠辣的一面。”
“生在皇家,哪来的那么多‘温和正直’。”墨君漓低哂,慕惜辞颇感欣慰与赞同地颔了首,同时心中一道疑虑更甚——
如此利落果断的墨君漓,前生怎么会那般轻易的被墨书远这种蠢货害死?
慕大国师蹙眉,隐隐察觉到有些东西超出了她的认知,但现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慕惜辞深深呼吸一口,抬眸看向石凳上那几乎没了人形的匪首:“那么现在,告诉我,三日之前,是谁让你们埋伏在山路两侧,去劫国公府的马车?”
“什么?”匪首一怔,三日来的酷刑令他的大脑混沌不堪,慕惜辞见状绷着唇角缓声重复:“是谁指使你们去劫慕国公府回京的马车。”
“国公府……是个女人,她自称是国公府的二小姐,给了我们好大一包金银,是她让我们去劫持国公府回京的马车!”回过神来的匪首疯狂叫喊,言辞中满是急迫,“是她!是那个什么二小姐,求求您们,饶了我,我只是拿人钱财……”
“然后呢?劫持马车之后?杀人,还是放火。”慕惜辞不耐打断了匪首的告饶,眼中寒光森然。
她没记错的话,前生那些匪徒,可是步步杀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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