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茉喉头一堵。
“当卧底时,要想不被人识破,我就学他们讲话,学他们动作、习惯,记下各种黑话,回来一遍遍练习,就怕露出马脚。”
罗文杰抬起两条手臂,“这些人都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一言不合就抄家伙干架。我只能跟他们斗狠,就拿起烟头往手臂上摁。我只有比他们狠了,他们才会认我是‘能过命的兄弟’。”
说这些的时候,罗文杰的表情很复杂,看不出来是骄傲还是无奈。
时茉看着罗文杰手臂上清晰又密集的烫疤,缓缓地换了一口气,接着问道,“您还记得第一次吸*毒时是在什么情况下吗?”
“1996年,我当卧底的第六个年头,我通过线人获取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有个叫‘黑子’的人很有可能是警方通缉多年的人。”
时茉点了一下头,眼神专注地看着罗文杰。
怕线人会打草惊蛇,罗文杰做了一个扭转他一生命运的决定——自己乔装混入“黑子”的老巢。
“到地方我便傻了。”
时茉反问,“傻了?是遇到了什么吗?”
回忆起二三十年前的事,罗文杰依然可以准确无误地表达出来,“我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犯罪窝点,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一个赌窝。”
时茉一下了然,一屋子的人聚在一起吸毒,唯一一个正常的罗文杰却成了最不正常的那个人。
“当时你怕吗?”
“怕。”罗文杰简单明了地回道,“当卧底六年,那是我最害怕的时候。”
时茉频频点头。
“我进来后马上有人围了上来,问我的身份。最后有一个人扔给我一个纸包。”
纸包里包着什么,不言而喻。而不管罗文杰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都抵不上这一包毒品。
“您吸了。”时茉说道。
说起这段陈年往事,罗文杰最多的表情便是自嘲,“吸了。”
这便是罗文杰走入深渊的第一步。
“没办法,不抽,不仅我的身份容易暴露,‘黑子’也会转移窝点,再找到线索就很难了,最主要的是那些牺牲的警察也都白白牺牲了。”
采访到这里,时茉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这份沉重,是几条活生生的人命。
“我怕自己晕过去,就把烟头烫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用刀在腿上划了一个‘十’字,血流了一地。”
当时的情形,时茉在二三十年后的今天听来依然心惊肉跳,可想而知当时正亲身经历这一切的罗文杰是怎样的恐惧。
“后来那个叫‘黑子’的犯罪分子抓到了吗?”
罗文杰笑得憨厚又得意,“抓到了,我亲手抓的。”
时茉不由自主地也笑了起来,但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笑容应该是苦涩的。
宋勉告诉过她,罗文杰光是戒毒所,就去了100多次。
就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2001年,罗文杰被调到预审部门。2005年,因为他的吸毒史,罗文杰被迫办理了退休。
那年他不过42岁,而和他同一批的战友,纷纷升任处长、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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