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州下了整整一夜的雨,终于在早上放晴了。
周锦霖看着梳妆镜,白露正在给她挽头发,霜降则从妆奁里找出一根青黛来为她描眉。
周锦霖见两个丫鬟都不说话,就笑道:“怎么,难道我的脸色比往日差了许多?”
白露知道姑娘的脾气,就笑笑说道:“姑娘的气色好得很,可惜现在时日不太平,不然新做的几件春裳也该上身了。”说毕,就挑了亮晶晶的唇脂给周锦霖涂上。
周锦霖略有几分苍白的嘴唇被唇脂一涂,就显得红润饱满起来,气色也比不上妆好了很多。
“姑娘,今日还去华青坊吗?”霜降询问着周锦霖。
周锦霖摇了摇头:“还是要避风头的好。”连柳丽鸿都告了假,不过有孟醒把关,而且自己的策划又不是没有办法做。
“柳掌柜前几日已经同几家果农说定,”霜降汇报说,“将他们所种植的黄桃买下,您猜猜,那些果农怎么说?”
周锦霖微微一笑:“我又不是诸葛亮,怎么能神机妙算?”
霜降笑道:“那些果农说,留着这些黄桃也卖不出大价钱,不知道咱们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周锦霖扶了扶鬓边的绢花:“等到黄桃下市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
她去给陈云容请安。
大概是因为天气晴好的缘故,陈云容虽说依然为着这几日的少女失踪案焦心,表情却比之前柔和许多。
陈云容叫丫鬟捧上周锦霖爱喝的杏仁露,又絮絮叨叨的和女儿说起关于田庄的事情来。
周锦霖也明白,陈云容就是在培养自己未来执掌中馈的能力,虽说自己一点都不想嫁人,但是还是很有耐心的听着。
其实,这些东西原主也听过,只是自己继承原主的记忆并不全面,所以都是模糊不清,陈云容大概也知道女儿投缳自缢后之前的事情记得不太清楚了,放心不下,于是又教了她一遍。
可是东西是一样的东西,女儿却是······
陈云容想着就难过,忍不住说起周锦霖的亲事来:“掌珠,你如今,谁还能看上啊?”
要是女儿最后委曲求全的嫁给一个耕读之家的穷书生,那可不亏死了。
可是,那些书香门第的公子少爷,有哪一个会看上女儿这个丧父长女?
周锦霖看着陈云容的表情,就知道母亲又在操心自己的亲事,于是笑道:“娘,这有什么,我·······今后一定找一个特别好的夫君,最好是能当一品大员的,这样,我在京城要是看见顾询那个王八蛋,就可以压他一头了。”
要知道,连她的前公公怀恩伯,也堪堪正二品,顾询这个世子更是不用提。
陈云容笑着戳了戳周锦霖的额头:“傻话。”早年她和周廉在京城,也远远的见过那些一品诰命夫人,皆是凤冠霞帔,珠翠满目,那些都是可望不可即的,如同幻境一样。
周锦霖笑了笑:“娘,我的命数多变着呢。”虽说她根本没想过出嫁。
这是一个好天气,但是州衙却是一片凄风苦雨。
邢珊被昨晚的暴风雨一刺激,现在更加糊涂,甚至连单个的句子都说不清楚,让本以为能够拨云见日的施培庆和甄学才集体傻了眼。
看着都有点神志不清的邢珊,卫卓无奈的对戚良安说:“姐夫,我怀疑,邢姑娘可能是真的被催眠了。”
戚良安并不愿意就此放弃,他犹豫了一下对卫卓道:“允宁,这充州城,有比较高明的大夫吗?”
卫卓一下子就想到了周晏,他点了点头:“有一位。”
周晏来的神色匆匆,她穿着素白的衣裙,缥缈清冷如一朵云。
来的是这样一位年轻姑娘,身上还有点大家闺秀的气质,屋里的几个男人都有点尴尬。
周晏好像完全没有感觉一般,她只是淡淡的对屋里的几个人点了点头,就坐到邢珊身边,熟练的搭上她的脉搏。
旁边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的等了好一会儿,周晏才平静的说:“这位姑娘,应当是受了太多刺激之后的惊悸之症。”
施培庆小声的问:“大夫,那······可治吗?”
周晏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她继续说:“昔年我在湖广也遇到过一位病人,情况比这位姑娘还严重,几乎是认不出人了,但是,通过服药辅以针灸,她恢复了,只是想不起之前的事情罢了。”
邢主簿缓过了气,但是其他人快要昏厥了。
周晏的眼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几位是因为最近的失踪案来找我的吧,那想来我能够给各位提一点建议了。”
“咦?”众人的目光聚到她身上。
周晏的语气平平,没有什么起伏,好像她不是什么年轻姑娘,而是七八十岁的老人:“我曾经和师父一起游医天下,不论是金陵还是京城我都去过,充州的确是个小地方,但是,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处。”
周晏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几年前我和师父去过托勒河,想来各位都知道那白骨累累的惨状,但是各位知道那些姑娘来自何处吗?”
众人摇头,只有霍少宣咬紧了嘴唇。
周晏扬起一个讽刺的笑容:“大江南北,各处都有,不乏权贵之女,但是最多的,还是小地方的姑娘。”
那些姑娘啊,都是花一样的年纪,即使出身于小地方,也本应该好好出嫁,和如意郎君过上平静的小日子,可是美好韶华一夕之间散去,只剩下托勒河边的白骨。
施培庆的眼眶有些红,他哑声说:“周姑娘的意思是,托勒河还没有,还没有干吗?”
卫卓适时开口:“‘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那些人觉得在北狄人手里有钱可赚,那么托勒河是永远不可能干的。”
大蓟虽然说地大物博、幅员辽阔,但是还是会缺少一些东西,虽然这些东西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戚良安是个斯文人,此时额头上的青筋也忍不住跳了几下。
周晏看着卫卓点了点头,随即继续说道:“所以说,这些案子可能不是巧合,而是有人继续走了托勒河的老路,而且,他们的据点很可能不像那些落草为寇的那样位于山间······”
就在这时,邢珊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打断了周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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