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乘风一直将头埋得极低,自是没看到他们眼底露出地戏谑之情。
一场饭局吃得是宾主不欢却仍旧都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贺元棠喝得最多,其他人也都喝得不少。有的是借酒浇愁,有的纯粹是以此来掩饰心思,待到散席,桌上几人皆是醉意挺浓。
贺元棠想起瑛儿还在寝殿里等着他,吩咐了宫人照顾他们,便就自行摇摇晃晃走了回去。
萧瑛儿老远就闻到他一身酒气,亲自搀扶着他去床上坐下,贺元棠维持着仅有的清明生怕将她给压坏了,待躺下时,还不忘带着笑意牵着她的手道:“瑛儿可是有话要对孤讲?”
萧瑛儿心下一咯噔,面色不改道:“讲什么?”
贺元棠轻笑一笑,抬手指了指她。
“你的秘密。”
萧瑛儿手下一滞,脸上瞬间没了血色,望向他的脸上有些迟疑,试探着问道:“……殿下可是都知道了?”
贺元棠醉眼朦胧间准确无误地触碰上她的脸,轻轻颔首道:“孤都知道。”
萧瑛儿心下一乱,艰难地看着眼前的梁国太子,风光霁月,骥子龙文,从小背负神童之名,优秀得令人嫉妒。可惜……你没生在北齐,所以成了咱们最大的一个威胁,南梁有你,北齐无治世之才,若你继位,将来北齐,危矣。
“……对不起。”萧瑛儿哑声道。
与此同时,窗外火光四起,噌地一下,摧古拉朽般烧向殿内。
贺元棠本还想宽慰她两句,却被这突如起来的变故,吓得酒意都醒了几分。
立时起身便想先将她护着,却在猛然起身之后,大脑一阵天旋地转,胃里怄起翻江倒海之意,须臾间,喉咙里一股腥甜之气涌起,噗地一声,贺元棠便再忍不住地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萧瑛儿见状,心中愧意更甚,打从方才起,便已是泪流满面,怔忪地立在原地。
“对不起……”萧瑛儿又道。
贺元棠艰难地想坐起身来,却已是不能,只能干干倒在地上挣扎着。
一双眼迷蒙地盯着她,萧瑛儿再忍不住地蹲下身来将他抱在怀里,不住道:“对不起殿下……臣妾辜负了您的信任……”
贺元棠眨了眨眼,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嘴唇翕动着话不成音道:“……为……什么……”
口中仍还不住地流着鲜血,萧瑛儿拿帕子替他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似的,一股一股地流了出来。
萧瑛儿边哭边道:“对不起殿下,您不能成为梁国的皇帝……”
“原来如此,”贺元棠到了这刻反而坦然地多,许是回光返照,意识便更外清醒,出声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嫁给孤,便是为了来杀我么?”
他睁眼直直看着她,那双姣好地凤眸中噙满眼泪,贺元棠艰难地抬手替她抹了,不等她回答便又继续道:“如今你任务完成了,这把火过去,太子妃怕是就要和太子一块葬身火场了吧?”
萧瑛儿却仍是哭,双手轻颤着,将他拥在怀里,看得出去,她其实并不想杀了自己。
贺元棠欣慰地笑笑,握着她的手:“可惜了,你既是一开始早有打算,便不该再怀上孤的骨肉……”
萧瑛儿眼睛一睁,停止了啜泣:“您……您都知道?”
贺元棠抬手抚上那尚未显怀的肚子,感受着里面微弱地小生命,苦笑道:“咱们同床共枕了这么些时日,又怎会不知?可有两个月了?”贺元棠猜测道。
萧瑛儿摇了摇头,冲他笑道:“已经四个月了。”
“这么大了啊……”贺元棠呛咳一声,又涌出不少黑血来,苍白的脸上血色渐渐消失,却仍撑着一口气道,“这么大了,滑胎时可要当心了……你身子弱,得请个好点地大夫……”
萧瑛儿深吸了口气,竭力压制着眼泪,颤声道:“这孩子是臣妾故意有的……我欠您一条命,便拿孩子赔给你……殿下,这辈子是我对不住你……”
说话间,她感受怀中人的生命在迅速地流逝,萧瑛儿颤着身子将他搂得更紧。
贺元棠摇了摇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再也张不了口,指尖却仍停留在她的肚子上,那里有他未出世的孩儿,而他这个当爹爹的……只能率先跟他告个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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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夫子你醒醒!”一群孩子围着他,皆是满脸担忧的望着。
夫子这是怎么了?怎的好端端的竟还被魇着了?
小虎因着个子不高,被他们堵在圈外想挤也挤不进去,只能焦急地在外头喊道:“爹!爹爹!”
许是那声音穿透力太大,贺元棠自梦中立时睁眼。
孩子们见状纷纷给小虎让出条路来,小崽子噌一下跳进他的怀里,担忧地抱着他的脸,拿袖子替他抹了眼角渗出的泪痕,哽咽道:“爹爹,你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
贺元棠怔怔地看着怀里这个小娃娃,鼻下涌起一阵酸楚。
红着眼睛道:“没什么。”
小崽子见他声音沙哑,仍不相信道:“真的没事么?你病才刚好……要不我还是回去陪您歇着吧?”
他话一出,孩子们自是附合地接话道:“就是就是,夫子你放心,我们会好好在这温习功课的!”
尚夫子在这学堂里人气极高,孩子们都喜欢他。除了长相优势之外,便就是他平易近人,平素能大声训斥便已是最重的处罚了,断没有像其他夫子那般动辄拿个戒尺板着脸吓唬人。再者他还免了不少穷苦孩子们的束修,那些孩子们倒也投桃报李,不消旁人吩咐便就自觉包圆了书院里的清扫。
贺元棠看着孩子们一个个担忧地目光,终是叹了口气起身扶着小虎颤巍巍地回了家。
小崽子在这住了几日,早已是轻车熟路,搀扶着他躺下床,便就乖乖去烧水。
这儿的屋子也只有两个,除了贺元棠这间,另一间其实是拾砚的,上回禛王府爆炸之前,萧瑾瑶他们打包的箱子便也就堆放在那屋里。拾砚住了那么多日,自是瞒不过他的,便就只好打着掩护称他同拾砚其实是旧识,此番借他的地方放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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