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告诉严秀红的话里,就变成了我们江湖人,讲的是一个义字,既然答应了他,就一定要做到说得多了,就连赵天香自己,都不明白究竟什么才是真的。
在第二次刺杀皇帝之后,赵天香虽然在张道御那里养好了伤,但也不再想回到王家的院子里了。
那里很美,院子里的花儿很漂亮,可那不是自己的家。
那里的日子很舒心,每天教教那个小姑娘练枪,自己也能像一个普通人那样,不必担心些什么,赵天香甚至还给院子里的几朵花起了名字。
可那里不是自己的家,总是要离开的。
既然如此,不如早些走。
在药庐里,安安静静等待着时间流逝,等待着离开的日子里,赵天香不是没想过,如果他来叫自己回去,自己该说些什么。
可到最后,他也没有来过。
这样也很好,他继续去图谋他的大事,自己就等着离开便好。
直到谢道韫找上门来。
听到了他们最后的计划,赵天香便知道,自己不该听的。
等待那幕后之人按捺不住,行刺皇帝,顺藤摸瓜,可这样的事情,就完全和之前不同了。
因为之前的时候,说白了,自己出手,一切看上去危险,却有一个最大的底线,那就是皇帝不会出事儿。
可如今,那人已经几次三番差点儿得手,如今又是放手一搏,岂会如此简单?他当真以为自己的那些小手段,能挡得住刺客吗?
面对谢道韫的请求,赵天香几乎是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只是在今晚,动手之后,谢道韫带着小皇帝去崇德宫,自己则投身黑夜里,最后与谢道韫的对视,看着她的眼神,赵天香便明白了,自己的一些小心思,恐怕对于她而言,从来就不是个秘密。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本就光明磊落,又何须隐瞒些什么?
反正也不会再相见了,天大地大,总有未来在等着自己。
换个角度想想,自己不过是个江湖人,能被他如此保护,甚至让道尊相护,已经是够够的了。
这天下,给豪门大族做打手的江湖人数不胜数,可有几个能受到这种保护的?
只是心里有一点小小的遗憾,这可能是两人最后一次联手做事儿了,可他却一无所知,而自己也不会等到他入殿。
上一次见面,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是那个夏天,在钱塘,徐婉的小院子里吗?
他笑吟吟地说着一些有的没的,想要自己教他功夫。
你不需要学这些的,你只需要开开心心地,继续做一个清贵的公子哥儿就好了。
只要自己离开了这里,从此天各一方,也是一件好事。
他能专心致志地做些学问,他的夫人也能安心,而自己也该回到那个江湖中去了,不是吗?
在退无可退的时候,在泥水中匍匐的时候,在甩开那最后一个人做的屏障的时候,自己恍惚之中,却仍然想再看他一眼。
是上天给的恩赐吧?
可他是真的来了。
眼里的泪水,滴落在衣袍上,一股清香也钻入鼻间,赵天香再低头一看,这不是他的长袍吗?
这种淡蓝色的衣服,一向是他最爱穿的,因为他说,这是天空的颜色。
船就靠在岸边,只是这水流,在一夜雨水的加持下,愈发湍急了些。
瞧着王凝之下了船,缓步走来,赵天香摇摇头,示意严秀红他们先上船去,自己则站在原地。
“感觉怎么样?能不能经得起这水上颠簸?”还是这种讨打的口气。
只不过这次,赵天香并不像往常一样生气了,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朱唇微启:“我还活着。”
“是啊,”对方似乎有些不明白她这般平静的心绪,挠了挠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有我在,你怎么会死呢?”
“我本以为,你不会来的。”赵天香的声音很低,但头却不像平时一样低垂着,而是平平地看着他那副不算很英俊,也不算很霸气,却很耐看的脸。
“怎么会呢,张道御那个老家伙,看着就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道尊言出必行,否则也不会在这时候给我们准备逃离路线和船只了,若是我们被抓了,随口攀咬,他也难逃干系。”
“你不懂啦,”对方将手里灯笼递给自己,摆摆手,“老家伙现在说话算数,那是肯定的,只要我在一天,他就不敢反悔,不过毕竟那么大岁数的人了,就算反悔,我也不能真把他怎么样,再说,那家伙越老胆子越都不肯派些道士来护送”
赵天香打断了他的话,“此次事情过于凶险,你还是尽快脱身,否则就算对方无力报复,也难保太后不会动手,这天下,只有死人的嘴,最严。”
他点了点头,又笑了起来,“放心吧,我也会很快离开,只不过,这次可能就离你很远了,可要多多保重啊。”
赵天香看着他的眼睛,那样的一双眼睛,仿佛能说话一样,带着些笑意和不舍。
错手接过他的伞,赵天香不再说话,默默地走过岸边,踩着长板,上了小船,将灯挂在舱头的檐下,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已经隐在黑夜里的人影。
“出发吧。”
轻轻吐了口气,赵天香淡淡说道。
船已经在动了,岸边却传来: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顿了一下,又有声音:“欠你的诗词,补上啦!下次见面,要教我武功!”
原地站立许久,赵天香渐渐闭上眼睛。
再睁开,所有的彷徨尽皆消散,原左右动摇的心,再无动摇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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