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华二十三年,彦都
“花灯,卖花灯——”
“哎呦,小姐看看我这荷花灯……”
“公子,那边京华河的红娘要出舫了,好像又是红袖招的清音姑娘!”
“走走走,拿着花灯抢个彩头……”
人群来来往往,花灯各处,庙会祈福的日子,官家皇家也参与民间热闹来,为的讨个吉利,街上各处喧哗,一片人间烟火。
而弯弯巷道兜兜转转,绕进不知名小巷——
月色与夜色中少女黑衣在身,脚边却放着鱼篓,微风吹拂过青丝,苍白手指抚摸一只狸花儿猫,猫脖子上的银铃铛在远离人群的寂静夜里“叮铃——”传向小巷道远处。
突兀又诡异。
“到时辰了,”身后房檐猫似的落下一人,黑衣鬼面,“楚鸢,该走了。”
少女点头收手,狸花猫抬头糯糯地朝她撒娇,楚鸢从鱼篓里取出衣服套好,一副人皮覆盖人脸和手指,只抽空轻揉狸花儿猫的脑袋,声音低而温:“你乖,回家去吧。”
猫儿歪歪脑袋,乖乖目送她提着鱼篓离开,颈间铃铛随风而响,铃铛上莲花朵朵,月下光泽。
……
“王伯,今晚的鱼买完了啊?”
“哎,卖完了,等会我就出来看看烟花。”
佝偻老人提着鱼篓穿过河边人群,与摆弄陶瓷小人的大娘搭话,直身歇息时正望不远处瞭星台的焰火高楼——每年皇城都有这习惯,在皇城最高的瞭星台摆放千炮烟花到子时齐放,意喻今年的大靖平安昌盛。
“那您走慢点,对,这个鲤鱼的小玩意送您。”大娘笑着递过一红尾胖头鱼,小小一只,陶瓷入手冰凉粗糙。
“好好好,多谢。”
王伯哑着嗓子,微抖的手接过胖头小鱼,敛眸继续走,蹒跚步子贴近京华河边的护栏,穿着华丽的富家小姐公子正望着河中星河与精致画舫——画舫四周小船不过几只,护卫巡航保护,红灯笼艳薄纱笼罩着奢靡的画舫,悦耳天籁靡靡艳曲不绝,画舫高悬“红袖招”三字亮目,一眼就知是大把银子。
“快子时了,有红娘出来了!”
“看,快看!今年真的又是清音姑娘!”
“清音拿的是琵琶!”
王伯驻步,看着热闹起来的人群,又见画舫高台美人赤足白衣,手揽琵琶半遮面。
“说起来这红袖招每年都在三月三这天推选五湖四海最受客人喜欢、文人雅士赞美的红娘,而这魁首的红娘都会在画舫最高台演奏拿手乐曲,”耳边忽然响起清糯声音,约是个少年,“这两年夺魁的都是红袖招自己的红娘,扬州出挑的瘦马也比不得这位‘清音姑娘’。去年被禁足没机会见到,今年可是有机会了,就是这画舫里的好位置没抢到……”
王伯眸子微动,通亮的灯笼光下灵动的不像年迈之人,微侧身见说话人果然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婴儿肥都没褪去,衣着精致腰悬玉佩,手里像模像样地拿着把扇子,还是象牙的。
地主儿子……
“老人家为什么这般看我?”地主儿子眨了下眼,察觉身旁老人目光,疑惑地开口。
王伯摇摇头,又看向画舫,嗓音沙哑:“这画舫这么大,要什么人才能进去看看啊?”
“有钱的,有权的,”地主儿子倒是不在意问话的人是谁,碰上问题回答的意外干脆,“今年萧家的小将军和好多官都在呢,行商的也有,老人家想看看吗?”
王伯张了张嘴要说话:“我可……”
“对,我都进不去,您就别说了。”地主儿子扇子一打手心,恍然大悟一般。
娃崽子真会说话。
王伯眼色隐在暗处,只笑了笑没搭话,后槽牙轻碰,苍老干瘪的面皮挤在一起。
画舫上美人琵琶,曲一响四处皆静,风拂过京华河无数花灯,琵琶声清越悦耳,不通音律的人也为之动容。
王伯斜挎鱼篓,路人往来,有擦肩过的,只觉手中鱼篓一轻,铁器摩擦的轻微响动在窃窃语的人群中也能被捕捉。
瞭星台匠人将烟花摆好,计着时辰,台子上的守卫只余下二人,跟着琵琶曲哼着调子,丝毫没有察觉到有黑影猫般落在身后,刀影月下冰凉。
京华河中隐藏在桥下黑暗的人伸手摸到油纸包好的兵刃,远远看过画舫模样,俯身沉入河水之中,只剩数根空心芦苇管缓缓移动,河水轻轻荡漾,水波逼近热闹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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