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苏意昨晚没休息好,早上又起来得早,回程的路上持续颠簸,歪靠在副驾驶座上困顿得不行,撑不住睡了一觉。
醒来时,窗外的路段眼熟,道旁繁茂的法国梧桐迎风招展,遮下一团团浓荫。
她身上盖着井迟的外套,一股清淡的洗涤剂的味道,像是沾着露珠的青草香,干净得不染纤尘。
宁苏意掀开衣服,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井迟这时候才出声问她:“家里出什么事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爸在电话里没说清楚,只说让我赶紧回家一趟。”快到锦斓苑,她坐起来一点,整理睡乱的头发。
井迟跟她先前的想法一样:“难道是宁爷爷”
“不是,我爷爷身体没问题。”宁苏意拿起之前没喝完的矿泉水,喝了几口,润了润些许干哑的喉,“应当不是要紧事,我爸在电话里口气没那么严肃。”
“那就好。”井迟放下心来。
十几分钟后,车子停在宁宅门口,井迟没下车。如果是宁家的家事,在没打招呼的前提下,他不便参与。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目送宁苏意下车,进门。
待她快要走远,他冷不防喊了一声:“酥酥。”
宁苏意脚步停下来,微微偏头,透过车窗看着他,目露疑惑。井迟竖起大拇指和小指,其余三指收拢,贴在耳畔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清朗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飘过去:“有事打我电话!”
宁苏意笑着点点头,穿过被太阳炙烤得热气腾腾的前院,拾级而上,到正厅外,抬起手还未及揿门铃,门倏地从里面打开。
猝不及防与门内的高修臣四目相对。
宁苏意心脏如同被敲了一记鼓槌,登时冒出不好的预感:爷爷不会故态复萌,又提起让高修臣入赘的事吧?
“你怎么过来了?”宁苏意定一定神。
高修臣也不说原因,笑一笑,错开身示意她进去。
宁苏意暗自嘀咕一句,没送他,进了门换上拖鞋往屋子里走。客厅一侧,老爷子和她父母都在,面前的茶几上堆着几张纸,几人的神色都有些奇怪。
宁苏意从没见过爷爷红光满面的样子,那双因长久卧病而浑浊的眼这一刻矍铄有神,毫不夸张的说,那里面似有光亮闪过。
是克制的激动,也是隐匿不住的欢喜。
宁苏意放轻脚步,唯恐打扰到什么,悄没生息地走到邰淑英跟前,轻声问她到底什么情况。
宁宗德将手里的茶杯搁在茶几上,抬眼看她,笑了一下:“酥酥回来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中午修臣过来,说你大伯的下落有眉目了。”
宁苏意暗暗松一口气,不是“入赘”就好。
对于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大伯,宁苏意并无多么深厚的感情,乍一听见这个消息,她情绪很难调动起来。
唯一让她担忧的是,这次的消息是真是假?
撇开她离家这几年不说,前些年在家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传来“大伯的下落”,可经过查证,最终都不了了之。爷爷每每因为这事情绪波动过大,影响病情。
宁苏意不想扫爷爷的兴,压着声,问得小心翼翼:“消息确切吗?”
宁宗德拿起茶几上的资料给她看,瞥一眼老爷子,笑说:“这人眉眼生得十分像你故去的奶奶,额头的美人尖都一模一样,再结合他的经历,应当错不了。”
资料里附有照片,宁苏意注视良久,不是她想泼冷水,根据第一眼的印象,实难叫她相信这是她大伯。
眉眼确然是有几分像奶奶,可五官组合在一起,兔头麞脑,不像好人。
宁苏意看了看老爷子的脸,想了想,还是决定咽下心中的疑问,挤出个笑容来:“挺好的。爷爷总算夙愿得偿。”
宁宗德说:“可不是,你爷爷听到消息高兴坏了。”
“那大伯什么时候会过来?”既然人已找到,阖家团聚是迟早的事,纵使她心底有些许抵触,也不可能在这当口不懂事。
“派了助手去垣城接人,明天下午就能到家。”
宁苏意笑笑,又说一句“挺好的”,已然是词穷了。
她在外奔波大半天,有些疲累,上楼回房间洗了个澡,换上宽大的白色恤和灰白格子阔腿裤,吹干头发,垂着头坐在床沿发呆,少见的迷茫。
门被敲响,宁苏意轻声说“进”,邰淑英推门进来,给她洗了几样水果,切成块装在镶金边的玻璃碗里。
宁苏意接过来,用里面的叉子扎了一块脆桃,喂进嘴里。
“我们酥酥不开心了?”邰淑英低头看她的眼睛。
“哪有?”宁苏意笑出来,“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大伯在外流落多年,找回来是好事,爷爷也能放下一桩挂碍。”
邰淑英:“我都没说你为了什么不开心,你自己全招了,还说没有不开心?”
宁苏意结结实实给噎了一下,暗叹自己不是妈妈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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