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知的病渐好了。
而且也临近年末,自然不好再住下去,便前去告辞。
才出院子,一抬头,就瞧见长廊那头,楚宁玖穿着束袖墨色长袍,正朝着她的方向走来。这大冷天的,竟也不知道裹个大氅,仿佛不知道冷似的。
“给宁王殿下请安。”
“见过长公主。”
两方的侍从们倒是规规矩矩地相互见了礼。
顾云知却当浑不懂似的,连个平礼也未行,只将回府的事情说了。
“好。”才住了几天,便谣言四起,楚宁玖巴不得她赶紧走。
“关于黟县流匪之事,我打算过完下个月十五便出发。我们人多,路上便要花上大半个月,到了黟县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那些流匪熬了一个冬天,必然是要出山寻食,我们那时去,正好捉他们。”
去黟县只不过时顾云知情急之下随便找的借口罢了,其实也没有多上心,兴致寥寥的应了一句知道了。
若不是这件事先发生了,她这几日铁定是要留在府里“开源节流”的。
才错开身走了几步,顾云知才看见楚宁玖身后跟随的一大群里,还跟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小萝卜头。这时节正冷得厉害,几个小孩儿都顶着一张冻得惨白的小脸和发紫的嘴唇,瞧着就可怜。其中二人正一同躲在一件大氅里瑟瑟发抖。想来是楚宁玖的大氅,两个小孩躲在里面,还拼命托着下摆,怕拖在雪地里弄坏了,露出的一截青紫小腿下是一双破了好几个洞的草鞋。
虽然顾云知很清楚,自己身处游戏世界,这里面的人除了几位游戏玩家,全不过是个纸片人罢了。但真的亲眼见了这些可怜兮兮的模样儿,还是不免让人觉得揪心。
其中甚至还有个小女孩,一样脏兮兮的小脸看不清模样,只能从她梳的双丫髻窥得一二,独套了一件似乎是将士的外套,许是有些重,正跌跌撞撞的努力跟着大人们的步伐。
顾云知下意识的驻住脚步,侧目看着他们低低地垂着头,缩瑟地从自己身边走过。那小女孩与她擦身过去的时候,忽然扭头瞧了一眼,恰好对上了顾云知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些羡慕,然后是对上她眼睛的惊慌,最后慌不迭的扭过头,老老实实的跟在众人后面。
“公主,外面风大,我们还是早些回吧。”
顾云知收回视线,沉吟了一会儿,“收拾东西的事情就让下人们去做吧,你去打听下那些孩子是怎么回事。”
“遵令。”
这事不算隐秘,甚至闹得还挺大。只不过这几日公主府的人都深居简出,所以才没注意。所以还没等下人们收拾完回府的东西,知愿便打听妥当回来了。
京城临安有一姓富商,六岁失怙,幼丧所亲,靠着乡亲们的怜悯,吃百家饭长大。此人躬耕起家,加之颇有经商之才,四十时,已是当地十分有名的豪富。
因感念幼时为善心人所救助,他出资建立了一所专门救助没有亲人养育的弃婴或孤儿,给予救助,取名慈幼院。又延请了照顾孩子的妇人、奶娘及开蒙进学的塾师。
富商在世时,该慈幼院确实救助了许多孤儿,渐渐地有了诸多名气,孤儿也越来越多。等到富商过世,其子孙后代经商能力渐弱,又因每年要养育诸多幼儿,也因心有余而力不足,慈幼院的照顾孩子们的钱越来越少。
都说三代而衰,等到曾孙辈的时候,已无力资助慈幼院,也无力支付学费及照顾费用。
但外地孤儿大多并不知情,仍有源源不断的孤儿被人送到此处或失怙之人寻到此处,渴望得到救助。
富商曾孙见孩子可怜,偶尔会缩减家用,送些菜米。周边的人们会将不用了的物件或多余的衣物送给慈幼院的孩子。虽是无人照顾,但好在有个房子遮风避雨,倒也勉强能活下来。
但渐渐地,便有人瞧上了这块“宝地”。
源源不绝的孩子,便是丢了一两个,又有谁在意呢。何况这些个孩子实在好哄,给个什么吃得喝的,让他们做什么都可以,一骗一个准。慈幼院又名声在外,总有养不起孩子或是其他什么的孩子过来,就像一个源源不断的金库。
无良的人贩子突然从中窥得商机,开始诱拐这些孤儿送到远处进行买卖。
这些孩子就是慈幼院被拐出来的孩子。
好在里面有个机灵了,说每次那人一来,院里的孩子总要少几个。只是孩子们有时候饿得狠了,也有自己跑出去找吃找活干的,所以一开始也不敢确定。直到这孩子有个玩得好的小伴,胆子小,从不敢离开他半分的,没想到也不见了。他便开始怀疑了。后来他晚上跟踪,被那群人发现了,才被一同绑了去。也是运气好,从买家手里逃出来的路上,撞上了宁王麾下回乡的将士,见他说得有头有尾的,便将几个都救了出来。
“我朝明令严禁买卖人口,没想到就在天子脚下,居然就有人敢拐卖人口。”顾云知的脸上虽然没有明显的愤怒,但是突然冷下来的目光,却令知愿惊惧。
买卖人口的刑法严苛,官府也查得很严。但是人口买卖的暴利,仍让重利轻义之人不顾重刑趋之若鹜。
“猖獗至此……”
顾云知突然意识到,游戏中的小世界对于游戏玩家来说,虽然是虚假的世界。但是智能芯片地在收集了数万计的游戏玩家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后,已经成熟地将游戏中的人物赋予了各式各样的不同三观。
人,万恶之源。
“那些救出来的孩子们怎么办?总不好送回原处?”
“那倒没有,聪明的那小子让宁王带走。有个小姑娘不是慈幼院的。说是哪个官家的姑娘,跟着家中下人赏灯的时候被人掳走的。可怜见的,说是身上没有一块好肉,瘦得皮包骨头的。”
“她让家人带回去了?”
“没呢,说是下午大理寺的人会过来带回去安排。她在京城里没有亲戚,又是在北边被拐,估计光把信送过去就得个把月。”
顾云知沉默了一会儿,“大理寺一群大老爷们哪里会照顾孩子,还是个姑娘家。你让人把她带到府上去,叫个妥帖地嬷嬷去照顾,在找个小丫头跟着她陪她说说话,不要年纪大的,找个年纪小的,她也敢说话。再叫个大夫给她好好检查一下,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开了方子好好调理。”
知愿没想到公主居然会管这件事,闻言先是一愣,忽然就想起来小时候的公主来了。但她来不及细想,忙应了下来,“遵令。”
顾云知想了想,“若是有其他没领走的孩子,也一并带回来吧。”
“可惜了这个慈幼院,无论如何总归是个遮风躲雨的地方。”
“可不是么,听说这慈幼院里还有一百多个孩子呢。若是关了它,孩子们怎么办,若是不关,这些人贩子们只要除不尽,总要卷土重来地。”
南朝眼下并无官设的孤儿院,倘若朝廷能建立一个“慈幼院”,便能使天下孤幼有归。如果有没有孩子的,或者想要孩子的人想要收养,也可以通过官方的途径进行合理收养,也降低了一小部分买卖人口的交易。
不过……
这只是个游戏,她只是个NPC,想这么多干嘛。
她拖着下巴,将这些想法一概甩到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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