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杯盏倾酒,觥筹交错,宴上响起了圆浑而又极富穿透力和质感的古琴音,清越、古朴,让皇帝赵嬴的手指也忍不住轻轻点起了节拍。
“今年的状元郎在何处?”他稍倾身,问向落座在右侧的皇后魏宵月。
今日的皇后是盛装出席,头戴双凤朱翠燕居冠,边垂珠滴随着她侧首看向皇帝而摆动,冠下藏着几捋白发。为了避开状元郎的风头她今日也并未穿红装,而是一身黄色对襟直领飞凤深衣,霞帔末端垂在身后并纳于兜子内。
“去请状元郎上前来。”皇后魏宵月眯着精明的凤眼对着身后侍奉酒盏的太监说道。
在男眷席位上,进士和年轻的官员正围着一处不起眼的矮桌前争相敬酒。细看去,人群簇拥着身穿红色状元圆领袍,头戴点翠银花乌纱帽微笑的清俊少年郎,唇红齿白的模样像极了盛夏的果实,叫偷偷观望的女子一见就觉得心口甜爽。但他不笑时却又有一种悲伤的破碎感。
杨又菱故意去最靠近谢清睿的女眷席位上吃酒。只觉得他在众人间游刃有余的风流倜傥,越来越合自己的心意。
奉酒太监费了好大劲才在不得罪人的情况下挤开旁人,他躬身凑到新科状元跟前:“皇上感叹状元郎年少有为,有请状元郎上前一叙。”
谢清睿向众人告罪,提步跟在奉酒太监身后,走向皇帝身边。行了朝礼。动作间衣服上的簪花不经意掉了小小的花瓣。
皇帝早前殿试时就已经见过谢清睿,见他并未有得意忘形的神色,眉宇间恭敬有礼。眼睛透出几丝满意的情绪。
“谢爱卿平身。”
谢清睿整理了袖口起身,皇帝每年在杏林宴都会先行问候状元郎,而后赏赐,他来时,家父谢驰林已经将需要牢记的事项通通告诉了他。
“谢爱卿不过十七岁就能有如此成绩,实在是令朕有些惊讶了。”
谢清睿听这话并未喜形于色:“能取今日成绩,多亏了家父教导有方。臣的天资只算的上中等,万不敢骄傲自满。”
话语恭敬,谦逊而不失少年气性。皇帝大笑了一声:“那谢驰林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兵部事务繁杂,平日里左侍郎谢大人哪里能手把手教导自己的儿子。谢爱卿也是过谦了。”皇后在一旁浅笑着叫人给谢清睿看座。
她已经摸清了谢清睿的底细,谢府的嫡长子谢道生与他同年,谢清睿是谢驰林在夫人孕期与洒扫婢女生下的庶出子。他能有今天的造化,又岂是池中物。
“今日朕的代国公主琼儿会献舞,谢爱卿可要好好看看。”皇帝看着落座在下首的谢清睿拍了一下膝盖,言语里似有深意。
谢清睿故作为难,回道:“臣一介书生,岂敢岂敢。”
皇帝只摆手摇头:“你一介状元郎,怎是普通的书生。”
“具体是何时候献舞?”皇帝又问道魏宵月。
“臣妾已经派人去知会代国公主了,约莫再有一柱香时间。”皇后知晓皇帝是动了嫁公主的心思。这谢清睿芝兰玉树,是个上佳夫君人选。魏宵月淡淡饮了口酒水,看向不远处低头跟女乐窃窃私语的福康公主,神色不明。
“那痒痒药确定是加首饰上了?”着浅黄半臂襦裙头戴贵重八宝蕊头翠簪的俏丽女子,拉着提调女乐的胳膊焦急的问。
也不知怎么了,那王茜灵并没有来告诉她凉亭里是否赵琼出了丑。虽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可大都旁人不太信。代国公主木讷貌丑,与李治琛放在一起说都觉得是种亵渎。
“回福康公主,痒痒药粉呈黄色用在衣服上容易被看出来,奴婢就将首饰浸染了痒痒药一个晚上。保准她戴上后,头皮钻心挠肝的痒。”提调女乐一想到事成后,家里可以有百亩良田,脸上挂上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那就好。这回定要搅了她的好事儿。”
这边,宫人们抬着巨大的木制荷花舞台放置在了杏林宴的中央。乐师们捧着琴瑟萧笛落座在台后,一切准备就绪。
“代国公主可是去哪了?真是急死咱家了。”掌事太监在杏林宴后台找了半天,拉着宫女问了好久代国公主的踪迹。可就是找不到,按理说那赵琼貌丑是惊人的,放在人堆里也能看出来。怎么这次就找不到了?
“公公可是找我?”熟悉的声音像清风拂杨柳让掌事太监尽忠焦急的心放了下来。
带着面纱的代国公主亭亭立在他面前。
“代国公主可是让咱家好找,这杏林宴上的舞台放置完毕,乐师尽已准备就绪,就差公主这姗姗来迟的主角了。”尽忠擦着头上的汗,却看见赵琼头上未带任何首饰。心里咯噔一下。
“代国公主可是还没梳妆打扮?”他问的小心翼翼,嗓子眼都要跳出来心了。
“公公不必着急,代国已经准备好了。”她不卑不亢的走向杏林前宴。
“咱家给公主带路。”尽忠忙躬身在前,赵琼随后跟上。
宴会上少有着绿色衣裙的女子,当身穿翠绿的袖子合着主身白衣带着面纱的赵琼一出现在宴上就吸引了多数人的注意。
“这又是谁家的女儿,怎么还带着面纱?”
“款款纤腰,楚楚步伐。真是有胜三分洛神态。”
“那是代国公主赵琼,哪里什么胜三分洛神。”福康看见尽忠带路就知道,那女子是赵琼本人。听见那些进士夸赞赵琼的话语,心头的火也立刻冒了出来。
“等等,她怎么没戴头饰?”福康细看去她不仅没有戴任何首饰,连眉眼间都有了变化。本是粗炭眉,现下也变成了幽波细眉。
手下抓住提调女乐的胳膊,狠狠用力。
她想到很多年前,皇后娘娘指着她跟赵琼说:“我的女儿会是最美的。”于是她就在这些年想尽办法让赵琼自掩美貌,直到前不久她才终于挂到了皇后名下,成为了嫡福康公主。
福康浑身冰凉,脸色苍白。赵琼是不是知道了?她回头看向宴会灯火最盛的地方,皇后娘娘正看着良才人甜笑着喂糕点给皇帝。她心下安慰自己,不怕的,既然她已经记在了皇后娘娘名下,就说明那赵琼就是不如她。
舞台上站立好的赵琼,调整了个身姿。起舞的架势在夜色阑珊间显得无声温柔,一切静待乐师的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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