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难应允!”突然听得哥哥提高声量,前面说的什么没听清楚,只听见了这四个字。
哥哥一边说,一边对我们使个眼色,拉了我就要起身。
我懵懂着含了一嘴的食物,不知哥哥要干什么。
族长坐在位子上,没动,目光如电,却嘴角带笑,脸上混合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不安的胸有成竹:“好啊,你即刻就可以带了诸位走出这亭子,你要记住,这不是地下,而是人间,那没完没了的阳光和各怀心思的异族都在外面等着你们呢。你们的任务想来绝非易事,你有把握一样一样完成它,那——就祝你们好运喽。”
哥哥站着,低头不语,突然抬头问道:“是因为美意吗?”
“当然是为了她。不为她,谁有功夫理你们死活!”族长冷酷说。
我看一眼站在族长身边的忘言,他正切切望我,眼里的残忍和怜惜交替闪过。
“为我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我问族长,但眼巴巴望向哥哥,心中不妙。
“族长执意要让忘言他们随我们一同前去取物,说……是为了护你周全……”寄城在一旁低声解释。
“不错,一切只是为美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怕的是我们对你要取的那物起了觊觎之心。你大可以放心,你所取之物,我们并无兴趣,我们唯一在意的是美意。”族长声音稍有和缓。
“当初在那星光之下,你并不是这般意思。”哥哥看着忘言,冷静问他。
“我确实提到在这世间,有五样东西,对人类复兴至关重要,我们也确实要去寻找,但你肯相信吗,仅仅只是‘寻见’,而非‘占有’,而且我们也根本无法‘占有’。最终它们归于谁的手中,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神自有安排。”忘言沉着应答。
“美意是我们的妹妹,我们自会护她周全,何须你一个外人插手!”画海说,不知为何,声音听上去又冷又香、薄薄脆脆。
“妹妹?她做你的妹妹也不过十六年吧,你知道我们等她等了多少年——五千年!五千年,算不算久呢?”族长压低了声音,有一种沉沉的韧劲,纵使耳朵里长了牙齿,也难以咬动他话里沉淀的意思。
整个世界寂静下来。一片心神不宁的、与那外界喧嚣只有一帘之隔的悬空了的寂静。
“我们这支家族堪称这世间最古老的一个家族,以虔诚和勇敢著称。神的使者曾经向我们家族的祖先告知过一个预言,这个预言不是写在纸上,而是靠着家族的族长代代口耳相传,作为祖训传了下来。”族长缓缓开腔,语气里充满了分寸感的骄傲。
“因着这个预言,我们一代又一代,夜夜仰望星空,追寻着天黑之后、在天空正中发出蓝色光芒的最亮的那颗星辰。找到那颗星星不难,然而数年过去了,那颗星星一直黯淡沉默,连方位都未有丝毫移动过。我们等待着,等待着,再回头时,发现五千年过去了。”族长叹口气,眼光突然打到我脸上,阴晴接替,变幻不定。
“你那家族预言到底是什么,可否告知?”落英突然发问,浑不似他平日里那种懒洋洋的调侃语气。
“告诉你们又有何妨,‘寻到那颗星,静待它璀璨绽放,照亮整片夜空,找到那星下之人,助他一臂之力,护他一生周全’……”族长的声音稳而清奇,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盛开的莲花,只是下面坠着沉甸甸的泥藕。
他说着话,眼睛不再看别人,只望着我。我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他的眼睛好像是蒙上了一层水的罩子,罩子后面的眼珠子被放大了,使得他那甚为严肃的眼神变得趣致和可怜巴巴。好像哥哥给我看过的一本画册上的狗啊。
我忍不住笑了。在这般庄严、苦难、沉重的境况下笑了。因为他看上去真的好像一只狗啊。想到这儿,我笑得更厉害了。
“你,笑什么。”族长饶有兴趣说。而不是问。他的重点在“笑”而不是“为什么”。
“但说无妨。”他继续鼓励我。
寄城轻轻咳了一声。
“你刚才看上去——好像一只狗啊。”我心一横。
其实我喜欢狗。
但没用。他仍然是被冒犯了。
他闭嘴不语,踱到我面前来。眨了一下眼,水罩子破了,从眼眶底子渗下去。他不再像一只狗了,他成了一头兽。一头因为实力太过于悬殊而忍不住在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悲悯情怀的猛兽。
哥哥近身护我。忘言斜身挡在族长和我之间,低语着想要解释什么。
族长仰天大笑,笑声将那两条龙震得都从柱上松脱了。
笑歇声起,语带欣喜:“就是她了!再无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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