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栋递过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这一切栗玑都不明所以,她是北戎人,夫妻同进同出十分正常,时常是男人一桌吹牛喝酒,女人一桌聊天调笑。她不必知大魏习俗,自然没看见电光火石之间于栋和胡都两人的眼神对话。
不过一刻钟,所有锦州官员都到了,毕竟新任州府初次赴宴,所以到得很齐。栗玑这才觉得奇怪,为何没有一位女眷赴宴,她奇怪地看向胡都,胡都咳嗽一身,假装尴尬道:“咳咳……丽姬,我就说,这男人议事哪有女人凑热闹的份,你就仗着我宠爱你,你看看,哪个家的姬妾来了?丢人现眼!”
栗玑这才明白意思,假装嗔怒道:“夫君,丽姬不管,我就要在这!谁知道待会儿其他官爷又给你安排什么美人,我不干,于大哥,您评评理!”说话间还娇嗲地拽着于栋的衣袖。
于栋哪受得了这一声声酥麻入骨的撒娇,碍于在场同僚都在,否则也可以开个玩笑,把这娇妾从刘贤弟这要来,别说“暮黎”了,就是金山银山也给她搬过来。碍于众人看着,于栋笑着拍拍栗玑的手:“弟妹啊,不若我把你嫂子叫过来,陪你买几身新衣服?这刚到锦州,没新衣服怎么成?”说罢还不忘往栗玑娇嫩的手上摸一把,栗玑瞬间恶心的感觉冲到喉咙头,她强压着恶心,往于栋身上倒去,嗲声嗲气道:“于大哥,你这是在帮夫君支开我,我不依!”说话间,素手往于栋腰间一捞,把他拴在那的铭令捞进长绫广袖之中,还佯装泫然欲泣的模样。
于栋早已心猿意马,哪里还察觉到腰间异样。把一切看在眼里的胡都却伸手把栗玑一扯,扯到自己怀里,略带怒气:“你可真是几天没治,越来越不分场合了,还不快跟着嫂夫人去,叨扰我们大男人谈事,回去收拾你!”
在场的官员也见过些世面,总也会有娇蛮的妻妾吃飞醋的,其中一个精瘦官员打圆场道:“刘大人好艳福,这小美姬很有味道啊!留着也无妨了,人多热闹。”
栗玑却不依不饶:“夫君变了,原还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现才新官上任,就想着花天酒地。哼!”说罢转身就跑出了雅阁,留下一大群男人强忍着看好戏的意味。
胡都佯装尴尬:“对不住各位,先吃着喝着,今晚刘某请客。我那姬妾十分刚烈,初来锦州,别惹了什么麻烦,我去看看。”说罢便也随着去了。
于栋看着本场宴会的主角都走了,顿时尴尬地打圆场:“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咱们先喝着。”
胡都追上栗玑,两人相视无言,一同隐入月色之中。
两人策马疾驰,不一会儿,就到了幸孤山的暮黎生长区。守门人虽未见过来人,但见两人手中的州府铭令,也就没再多问,由他们进去了。
“暮黎花只在西南隅霞灭人定乃生。栗玑,你守着周围,不知何时于栋会察觉铭令丢失,我采药时不能受到干扰。”胡都认真看她,成败在此一举。
栗玑坚定点头,胡都觉得,此生若是如此并肩而行,不能不说是一种幸福。
胡都蹲在一株未开的暮黎花前,亥时已至,只需等到暮黎花开至全盛,用绢丝轻轻采撷花蒂即可。
“栗玑,还有一刻钟就能大功告成。”
栗玑闻言在暗夜里点点头,又更加仔细留心周围环境。
“大胆贼子,还不束手就擒!”于栋斟过三杯酒后,胡都还未归来。他下意识往腰间一摸,发现铭令不见了。又联系上栗玑看锦鲤时少见多怪的神情、晨间两人问起暮黎花的对话和栗玑席间异常的表现,迅速反应过来他被骗了!这两人就是偷药的贼!
栗玑一人挡住胡都,胡都凝神静气等等着即将开至全盛的暮黎花。
“放箭!”于栋不知暗夜里究竟有几人,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得命弓箭手射箭,栗玑拿出她的长鞭一一绞起,甩在地上。可箭矢如雨,栗玑渐渐体力不支,“嗖!”一支箭直直射穿栗玑左肩,她吃痛跪下。
恰在此时,胡都完整采下了开至全盛的暮黎花,拿锦盒装好,他迅速扶起栗玑。将披风一挥一卷,挡去前赴后继的箭雨。
胡都扶住栗玑,拉她飞奔,迅速点她周边几处穴位,抱她上马。
他满眼都是交集焦急,用力夹一脚马腹,马吃痛狂奔。
胡都拿深不见底的眼神看她,她知道他在看她,也无力看回去叫他放心。胡都将自己的玄黑色披风解下,裹在她面前,她的后背贴着他炙热的胸膛,一丝暖意从他的胸膛传到她这里,不一会儿身上就暖和了许多。连日奔忙加上马车颠簸,她路途上每一夜都没休息好,又经刚刚那一场变故,如今背靠着他,汩汩的暖意连绵不断地传来熨慰着她,她眼皮越来越重,不觉睡着了。
她梦见了父亲叫她,栗玑,随我一同前往更美的盛境。
梦见猎场上意气风发的胡都,他直直看她的眼,他背着她走了很久,行走在晨露未浠的丛林里,她睡着了。
梦见胡都怼她时寸步不让的霸道,他教人读不懂的眼神,见她靠着于栋是几乎要杀人的疯狂眼神,她想到,此次也许就是永别了。
梦到此时她的颦着眉,闭着的美目淌下两行清泪。
胡都原是边奋力策马飞奔,边心急如焚看着她的,却不知她为何流泪了。难道是受了一箭,疼痛难忍,她是千金大小姐,他自是知道她的矜持与骄傲。无论何时她总是不拘着自己
,正如那天他见篝火映照下她灿烂的笑颜。她心慕墨铎到愿意为他付出,为他只身犯险、为他身受重伤。胡都的内心第一次嫉妒墨铎到发狂的地步。他宁愿此时受伤的是他,他宁愿她一如既往常牙尖嘴利,也不是如这般虚弱。胡都颤抖着声音在栗玑耳边说道:“栗玑,你坚持一下,我去给你找大夫,你坚持一下。”他的心上人是天上月,可远观却永远无法走近。时时令他魂牵梦萦他却无法拥入怀中。
他的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揪着,伸手疼惜地为她轻轻拭泪。她还是那样,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她,他就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栗玑闻言,虚弱地说道:“胡都,先赶回去,救墨铎。”
胡都怒吼道:“什么时候了,血再这样流下去,你会死的!”
“没事,反正我活够了。挺没意思的。”她想说其实她怎么会不知道所有人都是看在父亲面上忍受她,就连墨铎,心里也不是她。
“你在说什么!栗玑,你听我的,先治好你,不要,不要这样,我不能失去你。我保证,墨铎大人不会有事,暮黎会完好送到。我死都可以,栗玑你不能死。”说到后面,胡都的声音里压制不住地颤抖,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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