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树苍翠,骄阳似火。
宋夫人知道孩子们会回来,早就在屋子里准备了冰。这些冰都是冬日凿的,到了炎夏取用,消暑降温。
一行人一进正厅,就感受到了丝丝凉意,似乎被灼伤的皮肤都被这幽幽凉意抚慰了。
宋夫人命人摆上提前备好的冰镇琥珀糕,晶莹剔透的琥珀糕是由马蹄晒干磨粉做的,有丝丝清香沁人心脾。琥珀糕上还淋了些蜂蜜,蜂蜜上点缀着些桂花。
纪小小本来就喜欢甜食,尤其盛夏,看着眼前又香又好看的冰镇琥珀糕不禁十指大动。徐骊歌也十分欢喜地吃着。边吃还边开心道:“伯母,好好吃!”
宋雨歇随意吃了两块,“喜欢就多吃点,我的也给你。”男子对甜食向来没有女子这般热衷,宋雨歇并没有过多在意,宋夫人却瞪大眼睛看看宋雨歇,又看看徐骊歌,再询问地看看纪小小。纪小小受不了地点了点头。没错,女人的八卦之魂是跨越时空和语言的,只需要一个眼神。宋夫人十分喜欢徐骊歌乖巧懂事,而且门前屋后的知根知底,她不是没有“肖想”过徐骊歌做她儿媳妇,可想到自己儿子那嘴毒腹黑钢铁直男的模样,摇摇头叹气。没!想!到!两个人竟然在一起了!宋夫人颇有自己家的猪崽子拱了别人家好白菜的感觉,内心却又十分欢喜十分满意。
两人电光火石之间的眼神交流悉数落在徐骊歌眼里,她简直无地自容,拿并没有什么威慑力的眼神看宋雨歇一眼,宋雨歇笑眼看她,仿佛在说,我故意的。徐骊歌气得要命,今天一天的尴尬加起来有前半生那么多,还是那种想遁地逃亡的尴尬。
宋夫人把徐骊歌的尴尬看在眼里,笑着对徐骊歌说:“骊歌,雨歇这个臭小子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来惩治他。”
纪小小点头道:“是啊,娘,可不能让哥欺负到了人家。”
徐骊歌脸上一片红晕,纪小小看着笑得十分开心。她笑起来总是眼眸弯弯,一排贝齿咧开,笑得十分灿然。坐在纪小小对面的季珩看在眼里,嘴角也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季珩,你跟我娘说一下小宋这段时间的表现如何,书读得怎么样了?规矩学得怎么样了?”宋雨歇执杯品茗,看向季珩。
“小宋很刻苦,这两天在读《论语别裁》。”季珩淡淡说道。
“哦?晓晓原来可是看到书本就打瞌睡的性子,看来雨歇找到季大人,真是找对人了。”宋夫人给季珩有郑重其事地倒了一杯茶,季珩双手恭敬接过。
“晚一些时候,孩子们的父亲会在家里设宴,宴请一些朝中好友,估计雨歇和季大人也都有相熟的人。晓晓,你照顾好骊歌。”宋夫人现在要更加热情地关注徐骊歌,晚些时候也可以和徐夫人谈谈孩子们的婚事了。
夕阳渐渐落入群山之中,漫天霞光映照。季珩被安排在墨轩住下,在宋雨歇的竹轩与纪小小的兰苑之间。傍晚时光惬意,纪小小在他的书桌上临帖,他自己则在一旁看书。这般情景使纪小小想到“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这句,闲暇的时光两人各自做自己的事情,有人陪伴,不至于孤独寂寥。这一世的季珩总给她一种出尘的隔绝感。仿佛除去他目光所至的人和事,其余他是随遇而安的。破旧的院落、虚弱的身体,似乎,他并不在意外物。
纪小小素手执笔,问他:“师父,你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吗?”
季珩仍看着书,谈谈问她:“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觉得师父你是一个特别随遇而安的人。”墨水沾的太多,写出来的字泅开一小片墨迹。季珩见她秀眉微微颦着,专心写字。“你似乎对我很关心。”季珩视线移回书上,纪小小转头看去,是他挺立的五官,俊逸的侧脸。“你是我师父,我当然要关心你,我还特别关心你的身体。师父你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呀?我跟我娘说了什么人参鹿茸这几天炖一下,你身体棒棒的,我才能学到知识不是。还有你和哥哥这几天休沐结束我还会带个厨师、嬷嬷去郢都,我以后就在郢都住。以后咱们用膳到家里。这样你身体也能慢慢好起来。”纪小小认真地计划着,季珩转头看她,墨色的眸子深不见底。纪小小一时间被他的目光摄住,他与以往的“他”都不同,他似乎有很多他所不知道的东西隐藏在深处。
她只是带着任务而来,自诩对他有一些了解,可每一世的他似乎都不是同一个他,有细微相似,却也有极大的不同。
比如现在,她就不知他深不见底的眼里,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情绪。
“好。”季珩收回目光,傍晚的夕阳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他整个人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处之世外的淡然气度。
“你问我为什么如此淡然,那是因为我已知过去心为形役,如今不知何时会离开尘世自然也不再惆怅独悲。人生于世,不过须臾之间,静静做一个看客便不会贪嗔痴恨。”
纪小小似懂非懂地点头:“那是师父现在并没有特别在意的人或事,人在面对这些的时候,是不可能置身事外的。”
季珩默然片刻,纪小小说道:“饿死了,师父,晚宴估计也快开始了,走,叫上我哥和骊歌,吃饭去!”说罢她起身出门,打算去叫徐骊歌他们。
宋雨歇和徐骊歌在竹轩下棋,盛夏的黄昏,坐在石桌石凳上对弈,也真是有情调。
“哥、骊歌,是不是差不多可以吃饭了?”纪小小已经快饿扁了。
“父亲都还没回来,没规矩。”宋雨歇两指夹着黑子,落子时发出轻微声响。
恰此时,宋夫人面上含笑,款款走来:“孩子们,走,前厅去。你们父亲回来了。正找你们呢!”
一行人行至前厅,因离得近,徐骊歌父母也来了。徐骊歌走到州府徐尽面前福了福身子行礼,徐母笑她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靖州刺史宋方亭与徐尽是多年好友,虽然徐尽官阶高于他,但两人朝堂上多年挚友,早就兄弟相称。刚刚又听夫人说雨歇和骊歌两个孩子的事,心里一阵高兴。笑着说:“没想到,扎着小辫子的骊歌也长这么大了,亭亭玉立的。你们孩子之间的情谊,我们外头忙也不知道。年少时的朋友能玩一辈子也是幸事。”宋方亭衣襟板正,是一位严谨却不严格的学者。
纪小小也乖巧行礼:“徐叔叔、徐婶婶好。”
徐尽也笑:“时光易逝,小孩子看着看着就大了,雨歇从小就被你丢到军营里,也没法跟姑娘们打照面,不然,还能等到现在嘛!哈哈哈!”他的调侃意味徐骊歌是听出来了,羞愤道:“爹,你在说什么?!”
徐尽看她小女儿的娇俏模样:“好了爹不打趣你了,正好今日一聚,咱们两家也可以谈谈定亲之事,不过也不着急,门前屋后的,随便什么时候,我来找宋兄喝喝酒的时间就能谈妥。”
纪小小笑着看他们说话,这一世家庭关系的融洽使每一个人看着都十分轻松。日子似乎就在这样淡淡的时光里了,可是纪小小的每一天都很轻松。
“晓晓,待会儿有个叫煊赫的,你席间多留意一下。”宋夫人把纪小小拉到一旁轻声附在她耳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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