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天子面无表情,冷声道:
“那时候的大盛立国不久,太宗借着圣君之名,天命宫之势,兵锋所指,关内关外,无不臣服,铸就了十七代君王一千年的太平盛世。”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后就急转直下,出现了延绵百年之久‘天元之乱’,社稷神器几欲易主。”
况长生摘下斗笠,打量着御书房四周的名画字帖,踱步走到一方山水盆景面前,嗤笑道:
“杨陵,你也别有怨言,气运、气数这玩意儿,有借有还,才是正理。一千年气运换一千年太平,这种占大便宜的买卖,天机阁那帮人抢破头都要拿下。”
“也就是圣君本事大,否则大盛能成为一座千年王朝?撑死了几代人五六百年就没了。”
“圣君拿了大盛一千年的气运,等于掏空了池子里的水,可后来征战四方,荡平蛮夷,使之年年进贡,岁岁来朝,这份开疆拓土,乌北共尊的功绩,早就把亏欠的气运填回去了。”
“大盛后面八百年过得不好,那是你们自己没能耐,守不住池子里的‘水’,使之日益干枯。”
“天元之乱的时候,水线几乎见底,冒出一个隐麟挽大厦之将倾,勉强给续住了。”
“真正造成如今不死不休的局面,其根本在于羽清玄。”
“原本大盛可以继续修生养息,慢慢积攒家底,哪怕家道中落,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至于穷到吃不起饭。”
“但羽清玄事事都要学圣君,人家踏破六重天之关,她就要冲击八重关。”
“才过了多少年,这位天命宫主、大盛国师,已经快把为数不多的那点气运挥霍干净了。”
“她不死,大盛如何安稳?”
这一番长篇大论,吹散大盛与天命宫千百年的历史迷雾。
“国师也并非要竭泽而渔,为了填满水池里的‘气运’,她在万垒关前邀战天南道宗掌教,最终让朕赢下那场国战……可惜,入不敷出。”
大盛天子眼中透出复杂意味,望向摆弄那方山水盆景的况长生,沉声道:
“大盛的气运快要到头了,经不起国师肆意挥霍,她想借此去冲击八重天大关,可朕是一国之君,不可能用历代先祖打下的基业去赌一把。”
况长生伸手拨弄着雕刻细微的一座座山、一道道水,笑道:
“我那位师姐有一句话,其实很有道理。世上绝大多数的难事,都可以通过杀人来解决。”
“唯有杀了羽清玄,切断大盛和天命宫纠缠千百年,盘根错节的气运纠缠,方能挽救这一切。”
“当然,要杀一位踏破七重天的绝顶高手,必然要付出极大地代价。”
“我已经做好准备,把自己的这条命搭进去,除此之外,还要杨熹的命,其他皇子的命,以及……你的命。无数条命,就换羽清玄一人的命,你说,她如何能不死?如何不该死?!”
森冷的话语,从况长生的嘴里轻轻吐出。
宛若惊雷,炸响在御书房。
大盛天子闭上双眼,那张威严的面庞终于浮现一抹老态,低声道:
“走到这一步,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国师心气太高,性子太傲,听不进半分规劝,拜师大典的时候,朕就让昭儿带了一份圣旨过去,希望她能暂时放弃冲击八重天大关……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大盛天子并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羽清玄是大盛的擎天砥柱,若是倒塌,势必会引起剧烈反应。
但是,真的拿国运去赌那一线渺茫机会,等冲开八重天大关,天道反哺,气运增长。
太凶险了!
他是一国之君,不是亡国之君。
大盛还没有到山穷水尽,押上所有的时候。
况长生眉头舒展,哂笑道:
“我这位师姐向来目无余子,瞧不起人,她做出的决定,必然是一意孤行,谁也挡不住。”
其实早在数年前,御书房内,身份地位完全不同的两人,就进行过一场彻底的商谈。
那一次,他们都在手心写了两个字。
杀。
死。
……
……
华荣府城。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句诗,据说为圣君随口所作,感慨世间没有长开不败之花,亦无永久的富贵年华。
虽然,后世人并不知道所谓“王”、“谢”,究竟指的是谁。
但都不约而同,称赞了圣君的才华横溢,出口成章。
羽清玄身披雪白狐裘,立在一座水榭当中,眺望着早已结了厚厚冰层的湖面,眸光深邃。
遥遥看去,仙肌玉骨,姿容绝美,好似仙人。
离开天命宫已经有一阵子了,车辇走得也不算快,堪堪到了华荣府。
这一路上,风平浪静。
既无不长眼的家伙挡路,也没有不识相的浑人闹事,让想见世面的陆沉感到颇为失望。
整座江湖,就没有哪个好汉愿意出来煞一煞羽清玄的威风?
任其如天子出巡,群魔退避?
水榭外,大雪满天,黑云压城,无端有种压抑的感觉。
“陆沉。”
羽清玄很少见的直呼其名,轻声问道:
“若有一天,天底下人都想杀本座,你会怎么样?”
陆沉站在后面,身着单薄衣衫,却丝毫不惧寒意。
他略微思忖,反问道:
“宫主想要我如何做?”
羽清玄没有回头,眉宇之间带着一缕迷思,似是有些恍惚,淡淡道:
“本座希望你……别留情,这样才算是羽清玄的弟子。”
“天下无人不可杀,有人阻道,自然该死,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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