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明白了,一县之长对着他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农民嘘寒问暖的。
骆峰心中不得不暗叹,遗传基因的强大、微妙和神奇。
他神色复杂地望着坐在办公桌后亲切和蔼的阿布都许库。
阿布都许库能到如今的位置,哪是等闲之辈啊。
善于察言观色的他从骆峰狐疑的神情中清楚,骆峰猜测出他跟骆波的关系了。
阿布都许库真诚地感谢道:“谢谢你跟李羽收养了他。”
“别谢我,三十白就是我跟李羽的儿子,养大自己的孩子,天经地义,应该的,跟别人没啥关系。”骆峰毫不客气地直接回绝。
阿布都许库没想到老农民骆峰会这样不留情面的谢绝他,脸上不自然起来。
他一脸的窘态,讪笑着解释,“老骆,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三十白的,没其他意思,真的没其他意思,你别多想。”
骆峰想着李羽退休的事还要靠他帮忙。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
做事说话都要留点余地,不能把事做绝。
他脸色柔和些,尽量平静地回旋道:“三十白,已经大了,我告诉他,他自己做主吧。”
阿布都许库心里很感动,连连摆手,恳求道:“别说,千万别告诉他,这事强求不了,这两年,我大儿子热西丁一直在默默帮着三十白呢,还是顺其自然吧!我,实在对不起这个孩子,愧对他呀!”
听着阿布都许库的肺腑之言,骆峰动容。
他回想起当年的岁月,似乎理解了阿布都许库的选择。
骆峰见事已办妥,朝阿布都许库深深鞠了一躬,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办公室。
望着骆峰决绝的背影,阿布都许库深感骆峰的形象更高大起来。
骆峰朝县医院赶去, 他在风雪中踽踽独行。
阿布都许库坐在车里,叮嘱司机开的慢些,再慢些。
透过车子前窗玻璃,他望着身材佝偻的骆峰,眼睛潮湿了。
他被骆峰这样一个平凡普通的农民收养一个维吾尔族男孩的舐犊之情感动了。…
骆峰没有高调地宣传吹嘘自己,更没有向政府索要什么荣誉。
他用憨厚朴实的大爱、宽容和真情接纳骆波,并视骆波如亲生,这真的很难得。
阿布都许库和妻子共养育四女一子。
热西丁是他最骄傲的儿子。
当年,有孕在身的苗心曾找过他。
可那时的他前程似锦。
对于苗心腹中的胎儿,他顾虑重重。
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硬是将苗心拒之门外。
后来,他一直从侧面偷偷打探苗心和那个孩子的事情。
听说,他跟苗心的那个男孩子死了。
当然,也有人说送人了。
再后来,他又听说苗心疯了。
他去医院探望苗心。
患病之初时的苗心衣裤还算洁净,双颊苍白,看上去跟常人无异。
可是仔细一看,苗心的两只眼睛放出狂乱的光,直直地盯着他看。
阿布都许库轻声询问心爱的女人,“苗心,孩子呢,我们的孩子呢?”
苗心时而傻笑,时而安静。
她抱着枕头在怀里轻拍,像是哄着一个小生命,轻声细语地嘟囔着,“乖,乖,听羽姐姐的话。乖哦,谁也不能杀你。”
阿布都许库望着这个已经不认得自己的女人,难过的离去。
他跟李羽、苗心都是一个村的插队知青。b br四处打探后,知道李羽收养了个维吾尔族血统的婴儿。
阿布都许库心中释然。
为了自己的前途,也为了孩子健康地成长,他从未出现在骆波面前。
作为孩子的亲生父亲,他一直默默着骆波。
如烟的往事伴随着轿车的行驶,一桩桩闯进阿布都许库的心头。
苗心那张清秀的脸庞再次浮现在眼前。
虽然已年过半百,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苗心是他遇到的最单纯、最痴情、最善良的女孩。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忘不了初恋的苗心。
他跟李羽、苗心,还有上海男知青乔翰曾在乌苏县偏远的山村插队。
在那个艰苦的年代,作为知青中唯一的维吾尔族男孩,不会说汉语,在跟其他知青交流时语言有障碍。
善良腼腆的苗心,手把手从汉语拼音和简单的汉字开始教他。
半年时间,他可以用汉语跟知青交流。
同为知青的他们,慢慢发展成一对无论在生活和工作上都互相帮助的恋人,度过了那段漫长而艰苦的岁月。
阿布都许库是同村知青里最早返城的一个。
记得在他离开山村回西域市的前夜。
俩人在营房的油灯旁默默无语地凝视着对方。
阿布都许库情思涌动,俩人最后一次缠绵般一直纠缠到天亮。
直到黎明来临,才依依不舍地分手。
阿布都许库看着泪眼汪汪的苗心,动情地承诺,一定会来迎娶她。
可是,他还是负了痴情的苗心……
时近中午,冬阳温暖地流泻着,折射在西域县解放路南侧新建的楼房上,仿佛给它们 披上一层耀眼的金纱。
阿布都许库闭着双眼,默默坐在副驾位上,像是一尊泥塑。
他想起从未谋面的儿子骆波,心在一点点下沉着,脸上一片茫然。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被自己弃养的儿子。
阿布都许库还没做好与骆波父子相认的心理准备……
这一夜,又下了小雪。
新疆汉子们常常戏谑,冬天下雪的日子就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好天气。
外面道路湿滑,总会让人变得慵懒。
骆峰蜷缩在骆波一楼的客厅里,眯着眼望着外面簌簌落下的雪粒。
屋里暖气很热,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跺脚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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