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献闻言,“好呀,明年我土地上的农活就找江道勒提,让他当劳务经纪人。”
“劳务经纪人,啥意思?”骆滨纳闷,“这词听着倒新鲜。”
李献讲了个大概,骆滨听得云里雾里。
听来听去,就是带头干活的人承揽农活后,从干活的农工身上提取一定数量的辛苦费和介绍费。
骆滨有点想不通,不解道:“我咋听着,好像资本家榨取农工的血汗钱撒?!这事,江道勒提大哥不一定干。他开车拉送人干活,就是挣点油钱,顺带着从种植大户手中拿点介绍费,每天进账百十元也就满足了。”
李献摇头叹息,循循善诱道:“小弟,你呀,该跟着三十白学学,脑子活泛些,现在社会发展得太快了,观念一定要跟上,有些钱就是从农工身上得来。你知道为啥,我一个外乡人在新疆干了这几年,钱越挣越多,摊子铺的越来 越大?”
骆滨迷惑又茫然的目光注视着给他掏心掏肺的李献。
这也是一直困惑他的问题。
为什么同村的村民也就勉强养活自家人,除了点小钱,再无其他的余钱。
李献掏出香烟盒,抽出一根扔给骆滨。
平时,骆滨很少抽烟,没养成口袋里装打火机或火柴的习惯。
李献“啪”地打开打火机。
他这精致皮实的打火机,还是骆波当初在霍尔果斯口岸做外贸生意时送给他的。
骆滨等李献点燃嘴里的香烟,才把脸凑到打火机前引火。
李献深吸一口烟,指着手中的打火机道:“我记得,三十白也不爱抽烟,可是他打火机和香烟从不离身。这,就是他跟你的不同。这里面的原因,可能跟他的出身有关,他是个弃儿,从小就有种忧患的意识。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骆滨双目灼灼看着李献,侧耳聆听着李献的教诲。
李献感慨道:“人的思想观念,三十白在口岸做过几年生意,在那种鱼龙混杂的环境中慢慢发生了观念的变化,干啥事都很超前,站得高望得远。”
他见骆滨谦卑地听着自己的话,知道骆滨也在思考自己的人生和身边周围的变化。
李献不是一个只知道闷头挣钱的内地商人,他是个相当有头脑、有思想的人。
自从来新疆扎根后,他也爱上了这块土地。
李献总结着,“我之所以能在新疆发财,除了当初自己身上有些钱以外,也就是实力,还有几个根本性的原因。”
“实力算是根本,当初来新疆打拼,我比你们当地人都有钱,乡里转让大面积的土地,我有这个实力敢干。你们当地人有人想拿下那2 200亩地,可是苦于没钱,也只能拱手相让。每年冬天是农资价格最低的季节,我有钱提前购买农资囤在那里,可你们当地人还忙着贷款准备来年春耕的钱呢,等他们拿上银行的贷款,化肥价格上涨,这样下来,我买的化肥成本就比你们当地人低不少。”…
骆滨颇有感触,插话道:“这就是老百姓说的,越有钱的人越能挣钱。”
李献看着燃烬的烟头,掐灭在地上,继续分析着现状,“实力是其中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这个。”
他用手指点点自己的脑袋瓜。
骆滨接话,若有所思道:“思想观念?!”
“对,就是这个,远的不说,就拿我这2000亩地来说,前来打工的农民什么民族的都有。汉族、回族和蒙古族还都好些,每月要一次工资。可是维吾尔族和哈萨克族几乎一天一结账,当天要了工资后,两三天就消失了,等把手头的那点钱花完,又过来打工。我劝说他们,知道他们怎么说嘛?你们当地少数民族的有一个谚语,谁也不知道明天早上能不能穿上鞋子,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骆滨心中了然,用流利的维吾尔族话说:“卡那艾提克力西、许克力克力行。”
李献疑惑地扬眉。
骆滨用汉话翻译道:“就是知足常乐的意思,过一天算一天,明天是明天的事。”
李献点头,“对,就是这个观念。”
骆滨又说了句,“艾提尅伊西尼以西克木不买道,这也是少数民族常说的一句话,明天的事谁也不知道咋样。”
李献补充道:“就是这句谚语,这也是你们当地人不发展、不发财的一个原因,就是缺乏进取心,给我感到,你们当地不少人都有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样子。”
骆滨感慨道:“李哥说的在理。”
李献又点燃一支烟,“当然,除了实力、观念、进取心外,就是吃苦耐劳的那种韧劲少一点。给我打工的那几个少数民族,刮大风了,回家休息下个小雨,也回家休息脏点累点的活儿从不干,心灵手巧的活儿又干不了。这样挑肥拣瘦的,咋会发财呢?!”
骆滨知道李献说的是实情,他为本地人辩解道:“李哥,这种人是有,可是也有不少跟江道勒提一样的人呀。你瞧江大哥,这两天没闲着,跑到乡里的砖窑去打工呢,每天70块钱。”
李献笑了,“那是,就像你们村里,你干农机前,就有好几个农机户犁地。这么多年来,就你发展得最快,挣的钱最多。我记得当年,马林比你有钱,比你的客户多,可看看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开着他那辆604拖拉机,你都换了好几茬了。说明啥?人品更重要,他犁地偷奸耍滑,时间一长,谁还花钱请他犁地?”
骆滨但笑不语。
李献真心夸赞道:“小弟你这两年发达了,跟你的人品有关,善缘给你带来的财运。”
骆滨摆了摆手,谦逊道:“哪里,哪里,都是你跟陈明、老肖等几个老哥哥们帮衬着我,我才挣点钱。”
老谢跟在一旁圆场说:“你俩是对好兄弟,骆小弟为人实诚,李献也为人仗义,两好才能搁一好。”…
李献嘿嘿地笑着。
骆滨摸着头顶也憨笑不已。
老谢望着李献,探询着,“我说,马林前天找上门来,说明年给你赊账犁地,你咋想的?”
李献轻蔑地斜去一眼,挖苦道:“他给我犁地,门都没有!就他那人品,把别人当傻子,就他做聪明,他就等着吧!这地除了骆小弟来犁 ,谁也甭想!”
老谢看着骆滨,欣赏地说:“小弟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谈婚论嫁了。”
骆滨用右手食指抵住左手的手心,尴尬地笑道:“老谢哥,这事咱不提,不提啊。”
他见时间不早了,起身对着李献辞别道:“哥,我回了,我去砖窑找江道勒提哥还有事。”
李献送骆滨走出门,对着站在身旁的老谢悄声地说:“你呀,真是没点眼力劲儿,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谢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他心里惦记的那个维吾尔族女孩都嫁人多年了,他傻呀?!难不成还等着人家离婚呀?!”
李献不语。
骆滨跟江道勒提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俩人已经到了“焦不离黄”的地步。
他开着皮卡车来到阿勒玛勒村的砖窑转悠着。
小时候,他和骆波跟村里同龄的男孩子一有闲暇时间就到砖厂玩捉迷藏。
他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没那种新鲜好奇的劲儿。
他钻进窑洞里,深秋季节亦是寒风刺骨,窑内热的三五个工人光着膀子码砖坯。
窑顶上,江道勒提拿铁钩把一排排的火炉挨个儿揭开圆盖子,朝泛着红色火光的炉洞内添一铲煤,迅速又把盖子盖上。
骆滨站在旁边没去打扰专注干活的江道勒提,静静地看着他忙碌着。
等江道勒提忙完,转过身看见不远处的骆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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