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林业局负责调配树苗的小樊喝得脸红脖子粗,意犹未尽道:“骆老板,今天你没喝两杯,不算请客哦。”
骆波连忙接话茬脆声相邀,“这样,我的樊哥哥,忙完这段时间,我改天请哥几个喝个痛快。今天主要是到爸妈家,我妈看见我喝酒开车,非得拿马鞭子抽我不可。再说了,你们不是下午还要上班嘛。”
小樊站在餐桌旁还要纠缠,被两位同事拽着走出雅间。
人喝点小酒,话多,而且喜欢纠缠不休。
几个人站在宾馆餐厅的门口拉拉扯扯着。
此刻,停车场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上坐着县长阿布都许库。
他刚陪同调研春耕生产的地区负责人吃完午饭,送完领导后,阿布都许库准备回办公室。
车窗降下一半,小樊不时扯着嗓子吼叫声传来进来。
阿布都许库眉头紧皱着,神情不悦朝餐厅门口望去。
只见几个看似工作人员的男子喝的脸红脖子粗的,他们正一位穿着夹克衫的高个男子说着什么。
夹克衫男子背对着停车场,阿布都许库看不清这个男子的脸。
阿布都许库烦躁地询问坐在副驾驶位的办公室主任老姜,“老姜,那几个人是哪个单位的?大中午喝酒,没点形象!”
西域县就是巴掌大的小县城。
县上举办各项活动,各单位干部职工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即便喊不出对方的名字,但也知道对方的单位。
办公室主任老戴回答:“看样子,像是林管站的几个技术员。”
就在车上的人说着外面人的身份时,小樊抓着骆波的手高喊道:“骆波,骆老板以后就是我小弟。”
办公室主任老姜推开车门,准备去训斥餐厅前的人。
阿布都许库忙出言阻止道:“算了,回办公室吧。今年开春,林业局的人也挺辛苦,为了退耕还林连个节假日都没有。”
老姜扶着车门把手的右手收了回去。
车子驶出停车场,阿布都许库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激动,没去扭头看餐厅门口的高个男子。
他心里盘算着,哪天有时间找来林业局局长问问,这个骆波咋跟林业部门套近乎。
伊勒地区下辖八县一市,不少机构驻扎在偏远的县城。
伊勒地区监狱并未设在地区首府城市西域市。
监狱所在地在离西域市一百多公里外的巩乃斯县郊外。
巩乃斯县远郊,一条相对宽阔的砂石路贯通东西方向。
路旁是高大粗壮的xj杨,杨树枝条鼓着颗颗米粒般的嫩芽。
春日并不是如何料峭,只有远处横穿原野而来的风有些寒意。
监狱探监室外的走廊里,祁建文着一件单薄的短棉衣静静坐在墙根处的长条椅上等候着。…
这条走廊或坐、或站、或倚靠在墙上的,有不少人。
每个人脸上的神情不同,或哀愁、或期待、或焦虑。
这些探监的亲属有不同性别、不同族别、不同年龄。
每个人的穿着也都不一样。
斜靠在墙根处的一位中年哈萨克妇女,浑身上下还穿着过冬的厚衣服。
坐在椅子上一位老年汉族男子穿着一件夹克衫。
还有几位年轻人穿的更清凉,一位壮实的男子穿着短袖,露出纠结的胳膊。
从这些探监人的衣着,看不出如今究竟是四季中的哪一季。
每逢四月,都是伊勒人乱穿衣的季节。
四月的伊勒天气很不正常,今天炙热如夏,明天温暖如春,后天也许又如寒冬。
祁建文秀眉蹙着,心中忐忑不安,她心里盘算着如何跟二哥开口索要那件信物。
“祁建斌家属,祁建斌同意见你。”一位狱警走出探监室扯着嗓子喊道。
祁建文站起身对着东张西望的狱警应着,“来了,在这呢。”
在狱警的带领下,祁建文走进接待室。
接待室的大玻璃后面,一位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有气无力地窝在座椅上。
除了嘴角没有那颗黑色的大痦子,会让人以为是祁老三还在人世。
这就是祁老汉的次子祁建斌,一位犯盗窃、伤害罪被判20年徒刑的服刑人员。
看着此时此刻祁建斌跟去世多年的父亲几乎一个样。
祁建文突然想笑了。
祁建斌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宛如妈妈的妹妹祁建文,精神不由恍惚起来。
他努力回忆着,时间过得真快啊,妈妈苗心过世都快17年了。
家里兄弟三个,长得都随他们的父亲祁老汉了。
只有妹妹祁建文长的像妈妈苗心。
祁建滨心想,不知道妈妈用心呵护的那个同母异父的私生子长的像谁了。
曾在多年前,听弟弟祁老三提了一嘴。
那个再无瓜葛的小弟弟长的虽是维吾尔族的五官,可是神情像极了妈妈苗心。
祁建文见哥哥好像在愣神,轻声唤道:“二哥……”
此刻,旁边的狱警交代了一声“只有十五分钟时间,祁建斌抓紧时间。”
被狱警的提醒唤回了思绪,祁建斌盯着妹妹的脸观察着她的神情。
祁建文把椅子朝前挪动了下,拿起旁边的电话,“二哥,你咋瘦的跟爸一样了?”
祁建斌嘴角扯扯,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待在监狱这些年都不会笑了。
祁建斌对着话筒说:“建文,你也老了,当年离家时,记得你才十六七岁,现在也都,”
祁建文嗔怪道:“二哥,我进来前,警察都告诉我了,你傻啊,咋想起越狱呢?本来还有三五年就能出去了,你越什么狱啊?!你那是故意的吧?你是不是打算在这里呆一辈子?!”
祁建斌答非所问,脑海一下子回到二十多年前,“建文,还记得吗?以前你还没离开西域市,咱们经常说什么,今后要过楼上楼下电视电话的生活,那时候我就在想,啥时候能过上这种日子。我进来前,市派出所的电话还是个摇把子电话。现在,听说,电话都不是稀罕物了,什么大哥大、手机、小灵通,听都没听过,让我出去,两眼一抹黑,东西南北都找不到,我这种人出去连个混口饭的活儿都找不到。”
他指着自己的身子骨,自嘲道:“瞧我这模样,谁要我这瘦猴子干活呀。算了,在这里面住惯了,不愁吃不愁喝的,冬暖夏凉,挺好、挺好。”
狱警见祁建斌又跟祥林嫂般诉说着自己不愿离开监狱的老调子,想着祁建斌这种惧怕走进社会的人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也就放心的离开接待室。
在监狱服刑的人中,形形色色、千奇百怪,就像是个大染缸、大熔炉。
其他服刑人员都想方设法地削尖脑袋减刑,想着提前出去。
只有祁建斌是个例外。
人家越狱的犯人都是在野外从事劳动,或者借故到医院看病时偷偷溜走。
而这个祁建斌竟然在一年前的一次大会上。
地区公安局领导还在台上做着澎湃的动员讲话。
在众目睽睽之下,祁建斌直愣愣朝监狱外走去,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我要越狱,我要出去。”
可想而知,祁建斌又增加3年的刑期。
当监狱政委在大会上宣读关于追加祁建斌刑期文件时,从不会笑的祁建斌竟然咧着嘴笑了,低声嘟囔道:“才再加三年,也太少了撒。”
那时,狱警们才恍然明白,祁建斌这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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