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里什么都没有留下,一切都还是干净整洁的模样。只是桌上多了一封信。苗羽在门口站了许久,眼中闪过了一些别人看不明白的情绪,他走进,同样穿着一身暗色斗篷,满头银发在投射进来的阳光下溢着光彩。信上只有寥寥两个字:
莫寻。
苗羽眼中终于闪过波澜,他摩挲着脖子上的小圆片,深褐色的瞳孔被垂下的眼帘遮住,神情未见,半晌不言。
卫成炎这一页算是暂时揭过了。这厢讲回若婵,她与星月二人在幽郡待了一日,这就动身马不停蹄往下一个去处行去。那洛一仙怕是万万没有料到若婵就是侍女本尊,原本以为着虽说不能找到卫成炎,但是能够让若婵打消对卫成炎不该有的念头,这也是极好的。可却不知阴差阳错,将原本若婵就要熄灭的心火重新燃了起来。
若婵带着星月二人一路坐着马车,今日的行程倒是不用慌张,两人行行停停,就当是游山玩水一般,反正与中原神坛的讲法也并未说死,只言了一个大概日子便罢,如此也不用太过着急。
现在正是正午,春意盎然,花草丛生,若婵这就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停下马车,可以看得出来今日的她心情不错。若婵将星月拉了下来,两人拿出了之前温在车中的食盒子,不得不感叹翠谷坛主有时候还是非常奢侈的,比如即便路途颠簸也还是要坚持用食盒子装两层的玫瑰糕带出来,此刻虽然已经不尽温热,却也不算太凉。若婵举起玫瑰糕细细敲了敲,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一个人提着食盒的样子,褐色的眸子泛着光,她嘀咕了一句,这就将玫瑰糕送进了口中。
却怎么品也品不出原来的味道。若婵颇为不解,难道卫成炎以前给他的玫瑰糕都是有秘方的?怎么出来这么久吃到的玫瑰糕就没尝到过悔过壁的味道,不是太甜就是太淡。
出门在外,也就将就将就了。若婵正要再捻一块玫瑰糕的时候,星月在身边坐了下来,递了一个书信。若婵杏眼眨了眨,道:“寸锋?”
星月点点头。若婵结过书信展开。寸锋在峻栖神坛应该也有好些时日了,一直没什么声响,此刻传了一封书信,定是那峻栖神坛的左右使有了一些动作。书信内容也是简单,听闻不日中原会有讲法,此番任天涯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准备亲自北上参礼,坛中仅留左右使看管。若婵眼神一闪,这任天涯莫不是有什么打算,昔日翠谷神坛苗神大典如此盛礼请不动他,今日中原神坛一个讲法就把他引了过去,不得不说,很有意思,很可疑。
若婵冷哼一声,这任天涯若是上去了正好,他俩的赌约还在,若婵估摸着他当是有什么想法了。
这么一思量,这玫瑰糕吃起来更是没什么味道了。若婵让星月送信回去,要寸锋找个机会撤了。这厢收拾了食盒子放回马车,即刻行了起来。原本想着走走停停,这下又是不能了。
打定主意赶路之后,两人中途歇了一些地,连续奔波了十来日,这才到达了中原神坛所在的盛都洛阳。
若婵以前是从没有来过北地。先前在幽郡已经对北地的民风有了一二了解,此刻真正深入腹地才发现幽郡实在算不得什么。盛都洛阳不愧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城,规模自然也不是峻栖城或者沉香城可比的,北地的风俗都偏向剽悍,是故城池也多用黑灰深红三色铸就,乍一看只觉得肃穆得很。二人寻了一家名叫知交的客栈,说起来也算是这儿的风土人情了,但凡是客栈,都不会写明客栈二字,常常在门口会插一面深红边白布的旗子,上面写着“知交”二字,下面请工匠画了一个床铺的形状,算是告诉路过的人此处可住宿了。这点不管跟西疆还是东州都是不同的,南边的两个地儿做事都明着来,“知交客栈”一定是一个字都不会少的。若婵也是问了好几家才搞明白,她心中犯嘀咕,也不晓得是谁兴起的风俗,这可一点也不像北地百姓豪放开阔的性格。
方才进来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客栈装潢得颇有格调,这才被吸引了过来。此刻进来若婵和星月直瞪眼睛,将将进门一楼有一个大台子,也不知以前是说书的还是唱戏的,总之此刻正在歌舞。歌舞的都是很有异域风情的女子,穿着裸露,基本上把该遮的随意扯了一些布料遮住了事,有些没遮得完的也就随它去了。若婵放眼一望,一二楼都满座了,清一色都是男子,环肥燕瘦,摒息以待,好不热闹。若婵目瞪口呆,觉得自己一界女子,穿得与这儿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都万分不一样,还是悄悄退了出来,仔仔细细看了那门口画着床铺的旗子,确定了是个可以住宿的客栈,这才和星月对视了一眼,重新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若婵觉得自己实在是没见过世面,好在她进进出出并无一人注意,也无人知道她就是翠谷神坛的坛主,大家的目光都被台上的舞女吸引了,伴随着有节奏的鼓吹和辣眼的舞姿,若婵和星月二人昂首挺胸地走到了角落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正是前台所在。小二并没有反应过来有人要住房,仍然一脸痴迷地看着台上的女子,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不妨碍他有所联想。
所以若婵咳了两声打断他联想的时候,他眼中的神色确实是气愤的。这小二长得也是人高马大膘肥体壮,一双三角目横过来若婵不禁退了两步,将星月送了上前。星月毕竟曾经当过领头侍女,手中也带过一些膘肥体壮的小弟,此刻挺起胸膛,问道:“你们这儿可能住店?”
那小二二话不说直接将一串钥匙扔到了二人面前,说了一句:“上门右拐第二间。”
原本星月想要多说一句天字一号房之类的,但是看对方一脸不愿多说的样子,两人这就郁闷地拿着钥匙上楼了。好在房间是宽敞的房间,还有两个卧室,若婵很满意,倒了一口茶水呷了呷,示意星月坐了下来,问道:“当日在幽郡,我让你去打探那方大人的下落,可有收获?”
星月有些奇怪,原本以为坛主早已经把这件事情忘记,没想到十几日了也还记得,于是规规矩矩道:“那方大人原名方雨,是幽郡方府的公子,方府的人在方圆百里都是出了名的横行无忌,百姓们都怕得很,一点不敢得罪。方府上下人丁也不算多,但都是练家子,方雨没什么兄弟,身体向来不好,看起来性请温和无害,但应该也是有些手段。”
若婵点点头,跟后来方雨口中所说差不太多。若婵总觉得应该有什么重要信息在这里,却听起来没什么误谬,这下也没再多说。示意星月更了衣,这便准备下楼去瞧瞧热闹。
两人在屋子里其实没有待多久,下楼的时候歌舞表演还在继续,场子里的人已经由原来的满座变成了门口都挤满了看客,二人蹑手蹑脚下来,生怕惊动了这些沉迷舞蹈,或者说沉迷女色不可自拔的人,偷偷走到前台,这个时候已经有了几个客人,若婵拉了拉旁边一个身量稍微矮小看起来略微和蔼可亲的人,问道:“这是什么歌舞,为何会这么多人?”
不得不说若婵看人还是很准的,一拉就拉住了一个话痨,只见他身量矮小,大概跟若婵一般高,长相实在不敢太过恭维,这人见是一个清秀可人的女子发问了,顿时咳了两声,故作神秘道:“你知道什么?这可是洛阳官府刚刚请来的西域胡舞班子,平日里这个班子可是清高的很,什么人的请都不应,除非是王公贵族达官显胄。今日正好到了洛阳,住在此处,也就顺手开了一场练练,提前攒个人气。”
若婵目光一转,这才看到一楼正中的座位上正坐了一个披金戴银的胖男子,他一脸沉醉兴奋,时不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情,若婵手轻轻一点,指向他问道:“这可是知交客栈掌柜?”
“哟,姑娘慧眼。这掌柜这次算是赚大了,胡舞班子分文不收,只是想图个彩头,不过也难怪,人家赚的可是皇亲国戚的钱,你这一二两茶水钱,丢在地上人也懒得捡。”说罢右手摸了摸下巴,感叹道:“啧啧啧,这人跟人还真是命不同。”
“公子可知官府为何会请胡舞班子?”若婵迅速抓住了事情的重点,难道是有什么喜事。
“我有说是官府请的吗?”那男子一脸怀疑,继续道:“官府可请不动这胡舞班子,真正的东家在背后,这官府只是借机送个人情。”说罢往若婵耳边凑了凑,口中隐隐传来一些难以描述的味道。
若婵明眸睁大,屏住了呼吸。
“过两日就是洛员外的六十大寿,这洛阳城里都闹翻了,徐记成衣的天蚕锦,京药庵的草上飞,那是源源不断往洛府送啊。啧啧啧,也就是过个生日,搞这么大排场。我看人家林老坛主就低调得多,过个生日也就宴请了一下家眷宾客,也没见这么大动静啊。”
若婵眼神一动,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对这男子抱了抱拳,这就拉着星月出了知交客栈的门。
她打定主意准备时刻关注着这洛府的动静,生日当天必定群贤毕至,林老坛主一定会出席,洛一礼林成悦林成溪,说不定林成傲那小子也会来凑热闹,这厢洛一仙必然也是会出席的,人越多的地方,越能够打探到一些消息,除了完成阿婆交代的讲法,兴许还能问到卫成炎的消息。
得知卫成炎被苗神带走之后,若婵就放弃了追踪的想法,她脑海中不停地闪过那日在土地庙中和苗神的对话,以及他和卫成炎一样闪烁的褐色眸子,脑海中那个荒谬的想法一直突突突地冲击着她的神经。
苗神定有所图,若是上一次在峻栖神坛是为了借讲法之日人数众多而制造乱局,那这一次北上的讲法他不该会错过。
最重要的是,若婵脑海中不停地回想起阿婆对自己说的关于苗神和秦徒阿的话,若她是苗神,若说还有什么想要达成的事情,一个就是秦徒阿,另一个兴许就是将三分的天下重新聚拢,她直觉应该是前者。
而在自己已经“死去”的前提下,要得到最一手的消息,林成悦遍布天下的青楼是最好的眼线了。
若婵垂眸,脑子里一时不知想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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