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靖跟在苏泽身后,一路冲出了大门,他看到苏泽蹲在路边,一言不发。他把苏泽拖到车上,回到车上的苏泽已经松开了捂住脸部的手,只是依然一副憔悴的模样,他的上唇内的密集齿痕足以看出他刚刚剧烈的情绪波动。
在他的眼前,和一个男孩在路上的点点滴滴像是未经剪辑过的录像带,在眼前无序的播放,录像带以发光的男孩从血泊中站起为开始,又以男孩在光芒中消逝作为结尾,当长长的片段播放完成,苏泽也闭上了眼。
徐靖通后视镜看着苏泽,足足过了一刻钟,他才重新睁眼,睁开眼后的他眨巴了两下眼皮,用手把被泪水黏作一团的睫毛揉散开来,然后朝着驾驶位上的徐靖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徐靖从前座递来一包创口贴,同时问道:“还继续去下一家吗?”
“当然去”苏泽拒绝了他递来的创口贴,随后补上一句“伤口就留在那吧。”
车子再次发动,但在小庆家人居住的高楼中,却有不少人打开了家门。
他们通过门缝注视着苏泽和徐靖远去,简陋的楼房当然不存在隔音的功效,极小的房间距让整栋楼之间没有太大的隐私可言,人们推开门走到楼道里,互相警惕的打量着,最终把贪婪的目光落在一层地上的五枚百元硬币上,这对于他们无疑是一笔巨款。
二层的男人率先迈开了脚步,随即,整栋楼开始暴乱起来,人们围绕着五枚硬币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夺,而在四层的楼梯上,一个男人静静地坐在那里,时不时有人绕过他的身边俯冲下去。
看到楼下仿佛动物抢食般的场景,男人擦了擦眼角,关上了家门。
而在一层的战斗结束后,几个仍然站立着的强壮男人分别拿着一枚硬币,其中一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朝着地上吐了口带血的痰。
然后瞄了一眼四层“老杨他们一家简直就是傻子,死个儿子有什么稀奇的,再生一个不就得了,还因为这事得罪了贵人,这种好事怎么就轮不到老子身上呢。”
“是啊”几个男人发表完了自己的愤慨,还是开心地拿着缴获的战利品回到了家中,而剩下倒在地上的男人们,他们的家人也走出家门,把受伤的他们抬回家去,仿佛已经司空见惯一般。
金杯停在了一处棚户区附近,苏泽从车上走下,狭窄的道路两旁堆满了垃圾,污水顺着不平道路的一端流向另一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酸臭,许多破旧的帐篷棚户摆在垃圾堆中。
如果不是临安基地只划分了三个城区的缘故,相信这里一定可以称为第四,或者第五城区。
忍着刺鼻的酸臭,苏泽和徐靖走进了棚户区,他们在一间脏兮兮的帐篷前停了下来,由于帐篷无法敲门,徐靖只能在门外喊道“请问牛兵在吗?”…
一连呼唤了两声,帐篷里也没有人答应,反倒是周围的帐篷中钻出了不少人,凶狠地看着两人,但是在看到穿着军装的徐靖和他身上的配枪后,还是老老实实地钻了回去。
徐靖皱起眉头,他特意挑选的周六来找人,就是为了避免有人不在的情况耽误时间,更何况他不认为一个住在这种地方的人在周六能去干什么正经事情。
他又叫了两声,干脆直接拉开了帐篷,帐篷中的臭味甚至胜过帐外,一个头发和胡子全部乱作一团的男人躺在帐篷中,正在呼呼大睡。
苏泽屏住呼吸,上前使劲摇醒了牛兵,醒来后的牛兵看着周围的两个男人,似乎意识还不太清醒,等他反应过来后立马大声吼道:“谁让你们进来的!”
但是抵在牛兵头上黑漆漆的枪口让他很快收起了他的脾气,苏泽并没有阻止,他知道对不同的人应该有不同的态度。
等他牛兵冷静了下来,他示意徐靖把枪拿开,然后问道“你认识梁老师吗?”
牛兵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个回答让苏泽眯起了眼睛,之所以没有直接问大牛,是因为他看到这个男人后有些怀疑他的身份,但是他没有想过这个男人的回答这么干脆。
“你确定不认识梁玉希梁老师?”
“我是真不认识什么梁老师啊”看着牛兵急的都快哭出来的样子,苏泽看了眼徐靖,更加疑惑了。
“那牛海岭呢,这个名字你有没有听说过?”
牛兵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知道眼前的两人不是善茬,万一从自己这得不到想要的信息,谁知道他们会把自己怎样,没有人会在意棚户区中多增加的那一具尸体,他大喊道:“这是我儿子!”
“你儿子?”
“千真万确”
“你骗我”苏泽鹰隼般的眼睛盯住了牛兵。
“我不敢啊长官,对……对了,你说的这个梁老师肯定是大牛的老师,我根本没管过他上学的事情,所以不知道,对!”牛兵的神情从惶恐转为激动。
“你为什么没有管过他上学的事情?”
牛兵抬头扫了苏泽一眼“我……我没有什么正经工作,我怕孩子跟着我学坏,就送到他奶奶那去了。后来他上学的什么事情都是由他奶奶管的,我就没有过问了。”
“那他奶奶呢?”
“我妈已经死了,被虫子咬死的。”
看着牛兵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句话,苏泽也被噎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只能冷哼一声“好在你有自知之明,没有把孩子留在自己身边。”
“长官说的对”牛兵谄媚道。
看到苏泽没有任何反应,他小心翼翼地问:“长官,现在您能告诉我您是干什么来的了吧。”
“我是牛海岭的老师,你可以叫我苏老师,牛海岭他之前去霾都游学,在回来的路上,被虫子袭击,所以没能安全回来。”苏泽看着听到消息后牛兵脸上抑制不住的喜色,生生把后面道歉自责的话吞了回去。
“苏老师,您可不知道我们等孩子等的多苦,我们一家人每天窝在这种地方,唯一的盼头就是溪领这孩子”牛兵使劲地挤着眼泪,可是挤了老半天都没挤出一滴,他只好用脏兮兮的手肘擦着眼睛。
过了好半天,进了脏东西的眼睛终于被他弄出了几滴泪水。
苏泽实在看不下去了,正准备从纸袋里掏钱,留给牛兵然后赶紧走人,可是钱还没掏出来,一个浑身散发着劣质香水味道,擦着厚厚粉底,浓妆艳抹的女人拉开了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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