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让你活下来,并未提解药。”
陆文濯清冷的目光如刀子般扎在她面上,语气轻蔑:“怎么,想抵赖?”
这这……这话确实是她说的。
赵子砚语塞,只好挤出一个笑来:“不敢不敢。夫君的要求,别说是妾身欠的,便是不欠,妾身也万死不辞。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夫君尽管吩咐!”
微微扬了扬眉,陆文濯轻声道:“明日乾元,按照旧例,皇子朝臣皆需准备寿礼。我们得到消息,宁王今年所备贺礼是《八骏图》。”
打听人家贺礼做什么,赵子砚不解,直接道:“那又如何?”
“巧了,陆府为圣上准备的贺礼,正好是八骏之一的‘赤骥’。”
赵子砚眨了眨眼睛,往他身边凑近了一点:“八骏是什么?赤骥又是什么?”
明澈不染半点纤尘的眸子,被霞光照的透亮。傍晚有些起风,吹乱她额前的碎发,呼啦啦从眼睫上拂过,也拂亮她眼睛里好奇的希冀。
今日她未曾出院门,眉心也未粉饰,米粒大小的朱砂印记清晰可见,宛如一点胭脂,又如黑夜间的一点烛火。周围的万物,好似幻境般飞速后撤,十二年前的大风卷起尘沙,闪地陆文濯的双睫猛然一颤。
“陆文濯?”赵子砚拉了拉他的袖角。
倏地清醒,陆文濯漠然挪开目光,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八骏出自《穆天子传》,相传为周穆王的八匹骏马,分别称作赤骥、盗骊、白义、逾轮、山子、渠黄、骅骝、绿耳。皆因其毛色为名。赤骥便是赤红色的骏马。”
一个个新奇的名字,听得赵子砚那双眼睛忽闪的更厉害了。
“但是,关于这种赤红,自古便说法不一,有人说是通体赤色,也有人说是赤身黑尾。所以,我要你做的,便是确定赤骥的毛色。”
“你都说了自古说法都不一样,那我怎么知道?”赵子砚困惑。
“宁王。”陆文濯说:“据悉,贺寿的《八骏图》是宁王亲笔绘制,圣上素来偏爱宁王,历年宁王所献寿礼,皆被圣上奉为珍品。这世间没有真正的赤骥,只要同宁王所绘赤骥一致,便是真正的赤骥。”
赵子砚终于明白过来:“你要我去偷看《八骏图》?”
“不错。”陆文濯垂眸,逆光立在霞色里,看不清神色:“往年贺礼都是宁王亲自护送,正式呈贡前,旁人难以窥其真面目。明日前往宫宴的路上,他也一定会亲自守着《八骏图》。我们不便靠近,但你不同,他没有见过你,不会对你起戒心。”
最关键的是,宁王极好女色。往年宫宴,但凡有些姿色的歌女舞姬,皆逃不掉宁王的魔爪。只要足够艳丽,届时无需刻意接近,这宁王便会便会自己扑上来。
这姿色么……陆文濯打量了赵子砚几眼。
“你哼什么?”赵子砚莫名其妙。
“没什么。”敛了敛眼睑,陆文濯继续道:“我已经安排了人手,你明日佯装舞女混入车队,伺机接近宁王府的马车便可。《八骏图》,必在其马车之内。”
赵子砚一顿:“你……你叫我上他的车?”
她虽然懂得不多,但也不傻,让她上宁王的车,那意思,不言而喻。
陆文濯勾唇,轻轻抬手,拈起她发丝上的花瓣:“我只要赤骥的信息,至于你如何得到,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他看着她,不着痕迹的笑意,蔓生在这一方流莺水红的春色间。风携暗香,漫盈袖,将他高华鸦青的衣袂吹得翻飞,在霞光下,雾霭般的恍惚。
没有一丝危险的气息,却又危险至极。
赵子砚眸色微凝,晃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情绪,很快又湮没下去。片刻,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她捏着小扇轻轻摇着,漫步走到他跟前:“好,为了夫君,我会拼尽全力。只不过,有一件事我也想请夫君答应我。”
陆文濯眯了眯眼睛:“说来听听。”
“若我还有命回来,我想看一看纳妾文书。”
“文书?”陆文濯紧盯着她,下颌微微收紧。
“我想再看一看那文书。都说婚嫁有六礼,我只是你的小妾,自然没有这些。既然嫁给你了,我这一生,也不会成为谁的妻子。可是我偏偏,也想有些什么。我记得,纳妾文书上,妾的名字,会和丈夫的名字写在一起,以此视作结为连理。”
说这话时,赵子砚面颊微红。她轻抬小扇遮面,那晕开的绯色,便透过薄沙,将扇面上的一树桃枝染上颜色。
“我只是,想再看看,我的名字写在你旁边的样子,仅此而已。”赵子砚轻轻咬住下唇,颇有些难为情。
这语气,这模样,倒像是真的动了情。
看来这世间女人动起心来,都是一样的蠢。便是狐狸,也不能幸免。
眼睛里的警觉淡去,陆文濯低声应了:“好,我答应你。”
女人真是麻烦,不过没关系,最后忍她这一时罢了。等到人都不在了,哪里还有麻烦可言。届时,将连同所有的承诺、仇恨一起,全部化作泡影,消失的一干二净。
毕竟是她自己说的,承诺的前提,是要有命回来。
松香阁里。
“勾引宁王?”安灵脸色巨变,蹭地从熏笼边站起来,手里的香球都掉了一地:“娘子疯了吗?”
宁王何许人也?那可是威震四方的大名人。
本朝子嗣单薄,仅有的五位皇子中,三位皆在幼年夭折,仅留下太子李让和宁王李慎。这两位皇子年龄相仿,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太子温厚寡言,守礼精进,朝政上也有一番作为,多次在北方府州赈灾救济,为人宽仁,素有贤名。而宁王,亦是声名远扬,却是以荒诞不经,嗜虐成性闻名天下。包妓馆,逛花楼,当街欺辱良家娘子,没有什么是宁王做不出来的。
被送上宁王床榻的女人很多,能活到天亮的,却寥寥无几。据说死在宁王榻上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九百。以至于城郊的乱坟岗,都快埋不下了。坊间民众对其可谓是怨声载道,光是听到“宁王”二字,都肝胆俱裂。
奈何皇帝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偏生宠爱这位嫡长子,面对坊间和大臣的口诛笔伐,竟也不当回事。
这样一个人,别说还有人敢去勾引了,就是三里地外听说宁王要来,那都是避恐不及。
“没事,他要是真如传闻这般厉害,肾早就没了。还一千个女人,他那里是有毒吗,谁碰谁死?”赵子砚懒懒地以扇遮面,打了个大哈欠:“再说了,我会想办法脱身的。”
“不行!”安灵神色严肃,凝眉道:“去的女子都是这么想的,你见哪一个脱身了?”
放下扇子,赵子砚勾过一小块被子搭在身上,不以为意道:“你以为去与不去,能由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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