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面色也不好看,但是却依然淡定。
淡定的走进屋子里,淡定的从米缸弄了些糜子面又给窦逗弄了些糊糊,淡定的把猴子还没煎好的汤药完成,放在火上温着,然后他就又向着那间屋子走去,淡定的把老妇人的尸身抱进院子里。
然后,和尚开始吟诵起经文,具体是什么,窦逗一个字都听不懂,想来应该是超度亡魂的那一类,但是猴子不是说过吗?
普通人死去,就是真的死去,不能入地府,只能消散在天地间,反馈给世界,那和尚现在做的,还有什么意义呢。
在窦逗强忍着恶心喝完糊糊,又捏着鼻子,把能苦死大象的汤药灌进去之后,这户人家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在那里指指点点,而和尚依旧在诵经。
人群分开,有两个貌似是乡老一类的老者,在一众乡民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们甚至都不问事情的缘由,就一口咬定,是和尚谋财害命,杀了老妇人,要和尚偿命。
然后,更多的人涌了进来,他们用木棍和石头殴打起和尚,而和尚,在第一时间,就把窦逗护在了怀里。
窦逗问和尚为什么不解释,和尚摇摇头告诉他,人们更愿意相信他们眼睛看到的,解释不清。窦逗再问和尚,为什么不反抗,和尚说,这是他应该承受的惩罚。
至于为什么要承受这些,是因为没有将那六个毛贼在小树林里当场击杀?或者不应该顾及自己的通缉身份,去把他们押送官府?是猴子打杀了那六个该死的人,其中一个更是弑母,他是猴子的师夫,替猴子受罚?
窦逗没再问,只是缩在和尚温暖的怀里,听着棍棒敲打身体的声音,甚至很多次,如同木锤敲鼓,咚咚咚,以及像是击打木板,铛铛铛。
“长老,这样下去你会死的。”窦逗的声音,竟然出乎自己预料的平静。
和尚开始咳嗽,点点温热的液体溅到窦逗的脸颊,他擦了一下,是红色的,血。
“西行结束之前,有些人不会让贫僧死,而且他们打累了就会住手,这样贫僧心中也能好受些。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贫僧心中,很痛。阿弥陀佛……”
愤怒的呼喊几乎在一瞬间就停歇,击打在和尚身上的棍棒也很快的消去,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菩萨,窦逗就听见了一阵阵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蹲下身,从和尚的怀抱里钻了出去,那些刚才还如狼似虎殴打和尚的乡民,此时已经跪倒了一地,他们头上,悬浮着一个白衣胜雪,手持玉净瓶的人。
那人窦逗在影视剧见过不止一次,打扮大同小异,是观音菩萨。
这是个几乎所有剧里都会大肆美化的人,但窦逗却没有见到菩萨的激动,心底还有些厌弃,和尚说,有些人不会让他死,而不是会来救他,这本身就说明了很多。
和尚或许真的快死了,所以观音菩萨才会出现。
他的光头满是伤痕,在渊渊流着血,他的嘴里也在涌出大量的血液,只是为了不让窦逗发现,他把头颅重重的压在双臂之间,那血,已经把他宽阔的衣袖完全染红,他的脚下也汇聚了一大滩。
窦逗低头,他的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血红刺眼。
他搀扶和尚,想让和尚坐下,可和尚却又直起了身子,堂堂三尺好男儿,身体笔直,抬头,直视空中的菩萨。
甚至,他没有念佛号。
观音菩萨:“玄奘,你可知错?”
和尚一手被窦逗扶着,一手背在身后,虽是满身血污,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潇洒,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他身上,竟有种嫡仙人的韵味。
“贫僧有错,却未必是菩萨说的错。”
观音菩萨:“那眼见喜纠结泼皮,弑母夺财本就该千刀万剐,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那泼猴把他打杀也就罢了,你为何要因此与他争执?现如今他已离你而去,你待如何?”
和尚:“菩萨莫再妄言,没有什么……”
他说了一半,却突然意识到什么,环顾那些刚刚听到眼见喜弑母真相而惊讶,又听见和尚竟敢说菩萨妄言而惊恐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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