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云翳被染上一层漂亮的金色,佛母城的城门口排着队,聂卿同江子岳远远瞧见,对视一眼,心下转了几个念头。
佛母城有宵禁,补给主要依靠从外面运进来的粮草还有边区军民自己开垦的屯田,按照越安之前的说法,都这个时候了,应该不会有这么多人聚集在门外想要进城的。
看这些人的形貌打扮应该就是佛母城的居民,怎么会突然一下子涌在城外,他们个个肩膀上似乎都扛着东西。
聂卿跟江子岳牵着马站到了城门口,守城士兵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凝重,他们仔仔细细地搜查着行人们担子里的东西,一丝缝隙都没放过。
轮到他们两,江子岳从怀里掏出来两份授引文书,顺便把紧跟着自己的那枚令牌也递了出来,越安昨日就派了人给佛母城传了消息,守城的士兵也知道今天有圣人派的贵客到,不敢含糊,将那几份文书仔细看了一番,就把两人放进去了。
佛母城里十分安静,太阳渐渐从雪山山巅隐没,清朗的月色在人间投递出一片光辉,城中紧门闭户,只从窗棂里透出来一点昏黄的烛光,唯有饭菜的香味在街道上飘荡着,给紧迫的氛围带来一点人气。
江子岳左右摇摆,听着从门缝里透出来的人声,似乎是母亲在叫一双儿女吃饭,他叹了一口气,道:“我来之前就想过佛母城此刻临敌,必然十分紧迫,来的一路上都战战兢兢的,但真进了这城,反而不怎么紧张了。”
“有一家四口的声音,有饭菜烟火的气味,”聂卿轻轻耸动着鼻尖,咂了咂嘴咕哝道:“是大酱排骨的味道,代瑚,你是不是觉得,他们都太放松了。”
江子岳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总觉得我说的话都是纸上谈兵,以往我总听朝中武将说,西疆与北疆难守,每逢冬季,昼短夜长,那些人就会跟鬼魅一样爬上我们的城池,有些人还在梦中就会被杀了,说边疆到了冬日,一家人晚上总是要轮流守夜的。”
“你说的也没错,”聂卿把头转了回去,目光中露出恍惚的回忆色,她认真道:“代瑚,我之前没完全跟你说清,也没骗越太守,我不是京城土生土长的人,我小时候就在这座城池里长大。”
“那时候佛母城还没有如今这样攻防兼备,锡蓝城更只是座边蛮小城,远没有如今贸易往来如此繁华的模样,那个时候到了冬日,的确很难过,我记得每天都会有更远一些地方的边民来逃难,聂将军每天都带兵出巡,我听那些兵士说,每回他们都能看见滚落一地的人头。”
“佛母城那个时候并不是边疆第一城,那个时候我们的疆域还要更往西一点,那些寻求我们庇护的小城就是你说的那样,每逢冬日,一家人都不敢睡得太死,西戎人是跟我们签订了协议不会发起战争,可那些茫茫大漠中的沙匪可不会信这些,他们以杀戮劫掠为生,一直到后来……”
聂卿没再说下去,江子岳却也明白她的意思。
一直到后来,聂河带领聂家军众一日之内踏平了黄沙六部,边疆的匪患才得以平息。
佛母城没有太守府,东边是百姓的家门,西边就是西疆军的大帐,中间这片地是军民混居之地,是佛母城百姓特意建造的医官所,聂河刚来那几年,这里的百姓并不比那些散居的城池好过,那个时候隆庆帝刚刚即位,楼兰人趁火打劫,他们把自己的王军一部分打扮成沙匪的模样在边境大肆抢掠,聂河刚来没修整几日就带着西疆军出门杀敌去了,每天的伤兵军中带的医官压根治不完。
后来是个姓陈的神医游走四方来到佛母城才解决了窘境,那段时期佛母城适龄的小孩子都被家里的大人送到了中城来学医,百姓们也都或多或少地认识了一些止血愈伤的草药,军民一心,如此过了几年,佛母城就有了如今的雏形。
到了中城,二人就看见有个穿着一身玄甲头戴乌纱幞头的人站在那往前张望着,似乎是来迎接他们的。
那人见了他们,面上露出喜色,主动上前问道:“二位可是江宣慰使与楚,楚壮士?”
聂卿看着他脸上略带谄媚的笑容,心里止不住地冷笑。
还是熟人呢,这都几年了,哟,荣申还没分杯羹呢?瞅瞅这几年如一日的模样,要不是西疆这儿没有黄鼠狼,她还真以为这人成精了。
江子岳点点头,拱了拱手行礼问道:“敢问您贵姓?”
那人连忙还了一礼,回答道:“不敢不敢,我叫荣义,是荣将军麾下振威校尉,奉将军之命特来迎接二位的。”
可不是嘛,都六年了,孩子他娘都生二胎了,还是个振威校尉。
不过这也算荣申做过唯一一件好事了,荣义这只会阿谀奉承的人,登上高位,可真是不幸。
二人跟着荣义一起进了西疆军帐,大帐里,荣申正专心致志地推演着眼前的沙盘,似乎都没注意到有人走了进来。
还是荣义悄悄走到他身边,轻声提醒着说道:“将军,江宣慰使到了。”
荣申面上先是显露出一丝被打扰的不耐,待听清后又露出喜色来,抬头从沙盘后走了出来,大步流星走到二人面前,聂卿站在江子岳身后一步,略低了低头。
荣申也并没注意到她,他似乎十分高兴,亲切地拍了拍江子岳的肩膀,“你就是代瑚吧,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我之前收到过太子舫的书信了,他说你忠肝义胆十分可靠,我听越伯西说你还带了圣人的口谕,不知道圣人有何教诲?”
太子舫?
聂卿和江子岳心下百转千回,在场几人心里各有计较,此刻都心照不宣地露出假笑来。
“也算不上口谕,只是圣人派我来劳军,说荣将军为大燕出生入死,十分辛苦,望荣将军珍重己身。”
二人又细细客套了一番,荣申也没留他们,让荣义带着他们去自己的营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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