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变得很快,聂卿跟风营众将士连夜奔波,第二日天光将亮的时候,乌云卷积,狂风大作,聂卿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远方的云朵间偶尔划过几道刺目的闪电,闷雷声传来,看样子马上就有一场大雨了。
众人都渐渐变了脸色。
他们离沈逢川与北疆军精锐遇袭的地方还很有一段路,途中还要经过几个小镇。
这大雨一旦落下来,再要追踪沈逢川他们的踪迹,可就不容易了。
西疆少雨,一年零零散散地只落几场,大飞擅长追击和探路,北疆军遇袭之地的地形原本就跟西疆的大有不同,现在若是还要下雨,难度成倍增长,大飞也未必有十足把握能快速找到他们。
聂卿的心重重一沉,大飞从后面骑马与她并行,面有难色,犹豫着问道:“我们现在……?”
“继续走,”聂卿脸色冷峻,命令道:“北蛮人能悄无声息地摸进大燕境内已经是当头一棒了,沈大帅这个时候是不会派兵北上的,北蛮人的王帐升起来了,北疆军不能擅动,一旦陇江关再一次被狼骑踏破,北边的那些城池……”
“可是,”大飞咬着牙看着身下的骏马,夜奔六百里,马已经受不住了,嘴边涎着白沫,“可是马已经撑不住了,再这么跑下去,马会跑死的!我们没有马,更追不上他们。”
“到了驿站换马,我有荣申的手令,”聂卿面色不变,头都没转一下,“沈大帅不能出事,西戎人还在边境虎视眈眈,一旦北边破了,那群蝎子马上就会成堆地涌上来,你比我清楚荣申是个什么德行。”
大飞怔愣了一下,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整个后背,他心神一凛,不再说话,紧跟在聂卿身侧。
雨很快就落下来了,倾盆而下,狂风带着豆大的雨滴直往人脸上扑,那雨就跟小石子似的打得人脸上生疼,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手上动作却不敢慢一点,马蹄踏过道路上的烟尘,溅起一阵污泥。
按着时辰来算天明明已经大亮,但眼下几人抬头望去,只能看见乌云一层层从天际翻滚过来,盖住了整片天空,他们只觉眼前还是阴沉沉的,只时不时有闪电撕裂长空,劈出一束紫光,和着好似在耳边炸响的惊雷,众人心跳都比平时快,可没人敢停下,等雨势稍微小一些时,他们终于出了肃州地界。
鞥州与肃州的边境线上,早有人严阵以待,驿站里的驿丞之前刚接到越安的信鹰,信中言简意赅,说了沈逢川在鞥州境内遇袭之事,请他务必及时将驿站里最好的骏马换上,等待风营众人的到来,信尾除了锡蓝太守的官印,还多了一方越安的私人印。
驿丞是越老太爷一手提拔上来的,看见那方私人印心里咯噔一下,越安已近十年都没有动用过这枚印章了,他知道眼下事态紧急,赶忙修书一封让越府留给他的亲卫亲自送信上望京。
驿站近在眼前,聂卿脑子里那根筋终于轻微地松了弦,她率先提身下马,摸了摸骑着的那匹枣红神驹的头,马的确累得狠了,她正准备拿出那块银色的令牌和荣申的手令,驿丞先一步走上前将他们迎了进去,他虽接过了聂卿递过来的手令,却看都没看一眼。
驿站里的驿卫也紧接着一个个从门内钻出来,驿丞没多说废话,一句官腔也没打,他只恭敬地对着聂卿说道自己已经提前收到了越太守的信,马和干粮都已经备好了,他让风营众人将身上已经湿透了的衣服换了下来,给他们一人一身紧致贴身的骑射袍,众人没时间多做休息,喝完驿丞让人准备好的热汤就又上路了。
聂卿换上了干燥的衣物,心情复杂地盯着驿丞特意送上来的“热汤”,那颜色和气味她都很熟悉,正是她在风营里喝过的江子岳送来的补药,她不做多想端起来一饮而尽,身体很快热腾腾起来,鼻腔还隐隐发热。
一日之内连着喝了三碗补汤,她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猛过。
驿站中准备的马匹不够,从上到下地凑也只凑出来八匹脚程快的马,这还是托了鞥州离肃州近,边境有战事时为保红甲兵能将每封战报准时送往京城的福,聂卿不敢托大,商量着让两个武艺稍逊的人留了下来,带着他们身后不远的精锐跟过来,她带着其余八人继续前行。
雨势又大了起来,众人戴上了雨笠和斗篷继续赶路,风雨声中,驿丞只能看见一行人疾行而去的背影,他对着背影鞠了个躬,轻声道:“还望诸君珍重己身,平安归来啊。”
地貌渐渐变了,鞥州人喜松木,此树四季常青,枯枝也不落地,聂卿不敢掉以轻心,沈逢川及一干北疆军精锐就是在两片松林中的夹道中遇袭的。
狼骑虽强,但北疆军的精锐也不是徒有虚名,沈逢川当年一开始被狼王压着打,后面摸清了狼骑的习性才渐转颓势,他是从血里磨练出来的独目二郎,这群精锐也是,就算狼骑的袭击十分突然,他们短暂的慌乱之后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但聂卿不得不往最坏的那方面想,若是北蛮人有这个能力让狼骑瞒过沈逢川的耳目越境,那他们很有可能送了不只一波人,狼骑珍贵可能送进来的只有这么一支,但普通的北蛮兵可就未必,他们很有可能会埋伏援军。
聂卿下令放缓脚步,西疆军的四百精锐比他们慢一些,大飞骑马上前,说道:“让我去前面先探探吧。”
前面就是一小片松林。
道路两侧的松林都有被砍伐的痕迹,聂卿点点头,道:“小心些。”
她拿起垂在腿边的弓箭袋,拉了一个满弓,对着松林。
大飞拔出挂在马背旁的长刀,左手摸了摸胸口的护心镜,天色晦暗,除了滴答作响的雨声,他只能听见自己胸膛里心脏如擂鼓般剧烈跳动的声音,那声音连接着他的头脑,将他全身的筋肉都调动起来,他从鼻子里呼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热气,紧绷起来。
他常年探路,耳力非同凡人,几回生死线上挣命回来,练就了他对危机的敏感度,还没等他走近,左侧的松林里突然射出来一直凌厉的长箭,大飞在雨幕里准确地听见了破空之声,他侧过身拿刀一砍,对着后面聂卿等人喊道:“有埋伏,往后退!”
聂卿手中长箭应声而放,准确向那支箭袭来之地飞去,大飞控着马后退时听见一声惨叫,他不敢分神去看,快速回到了队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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