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来一张芋头似的大叶子,将那只烤鸡放在叶子上,轻巧地拿削好的木筷把整只鸡分开了,聂卿接过周方递过来的大鸡腿,将心里一直隐藏的疑问宣之于口:“你为何要帮我?”
“帮你也是帮我,”周方知道自己糊弄不了她,直接把聂卿下一句想问的话先答了出来,开门见山一句话把聂卿砸晕在了原地,“鲤奴,我是太子,也是影阁的阁主,所以那些灵通的消息我才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聂卿大吃一惊,她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她竭力回想着太子的样子,嘴里断断续续地说道:“可是,不是太子,太子在望京啊……”
她狠心咬了一口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强压下快要把整个人埋进去的惊骇,凝滞的思绪再次飞速旋转起来,周方是太子……
周方,舟方,太子舫。
聂卿突地站起身来,之前与周方遇见的时候,她是猜测这人应该与影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很有可能就是那位朝廷十分忌惮的影阁之主,如今她猜倒是没猜错,就是猜少了。
影阁的阁主,与东宫太子,这怎么能联系在一起,怎么能是一个人呢?!
联想到太子舫之前的所作所为,硬要说,这件事也没有什么突兀的地方,可是……可是他是太子啊,是大燕未来的储君!储君乃是国之根本,他怎么能如此不吝惜己身!
聂卿面色变了又变,最终变成深沉的愤怒,她将手中的鸡腿狠狠扔在了芋头叶上,直接上手揪住了秦舫的衣领,“秦舫!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君子不立围墙之下,你,你是一国储君!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对你寄予厚望,你应当比我更加清楚现下朝中景况,你!”
秦舫看着她怒不可遏的脸一点点平淡下去,渐渐漫上哀色,揪着他衣领的手也失了力道,他看见她的眼眶里慢慢聚出一颗豆大的泪珠,滚下脸颊,低声喃喃:“世家争伐倾轧,我父兄的仇,这辈子都报不了了。”
秦舫按住聂卿的手腕,不容拒绝地按着她坐回了青石上,他低着头,半张脸隐在阴影之下,聂卿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声若笃定泰山【2】:“储君是不会出事的,哪怕荣家刺杀的人成百上千地往东宫里钻,大燕的储君也绝对会安然无恙。”
这话太有分量,聂卿混沌的脑子也察觉出一丝不对,她强打精神,犹疑着问道:“我见过太子舫,他,你似乎,并不长这样。”
秦舫把鸡腿递到聂卿的手里,闻言轻笑道:“你自小在西疆长大,回京后父皇母后有意让你避着我,你也就三年前宫宴上隔着百步远远见了我一次,还记得我长什么样?”
这话提醒了聂卿,秦舫说得没有错,她回京之后隆庆帝召见了她好多次,越皇后也让她时常进宫探望,但是在民间颇有声望的太子舫,她却一次都没见过,她只听见过越皇后几次吩咐宫人记得给太子送补身的汤药。
她的确从来没有近看过太子舫。
秦舫这么说,其中是有什么隐情呢?聂卿仔细看向秦舫,却见他轻轻将头扭到了一边,显然是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快吃吧,”秦舫捻了捻衣领上的油花手印,“不然过一会就凉了。”
聂卿压下满腹心思,秦舫将另一只鸡大腿也扯下来放在芋头叶上,他撕下一块鸡肉,放进嘴里,恰到好处的温度将肉汁的香味爆在口腔里,他却味同嚼蜡,吃得食不知味,空洞的双眼遥遥望向远方,他轻声道:“影阁是父皇默许我建立的,大雁朝内的党争比你想得要严重得多,荣家的手已经伸到了东边。”
秦舫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转头看向聂卿,脸色似乎一下子就苍白了起来,他那双眼睛里藏着庞大的复杂的杂缠在一起的情绪,那眼神无疑是痛苦的,但聂卿剧烈波动的情绪却被奇异地安抚下来了,她的眼神飘到了秦舫那上好衣料上显眼的油印子,脑子里突然又一下子蹦出了之前她对着秦舫湿衣流鼻血的样子。
二人沉默地把那只烤鸡吃了个精光,聂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秦舫总觉得她像只气鼓鼓的刺猬,他下意识有点害怕,这么多年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把烤鸡的两只鸡翅也揪下来递给了聂卿。
聂卿吃下那两根鸡翅,心情好了不少,知道影阁实际上是东宫的势力,她冷静下来觉得这反倒是件好事,照着秦舫的话来猜测,荣家与隆庆帝估计快要走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有影阁,她心里还多了一层底气。
她拿过自己扯下来的人皮面具,仔仔细细地修复起来,秦舫看着她粗糙的动作,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敲了敲聂卿的肩膀,从她的手里接过面具,又从自己晒干的外袍里取出来一小瓶散发着奇怪香味的药水。
“别动,正脸对着我,”秦舫修好了人皮面具,瞥了一眼聂卿伸上前的手,“提白按白一定会来找我们的,你手底下那个兄弟是探路的好手,我来给你贴吧,省得到时候你回了西疆军又露馅了。”
聂卿点点头,顺从地把脸递了过去。
秦舫干净利落地顺着聂卿脸侧将那张面具严丝合缝地贴了上去,聂卿那张明媚的脸露出来没多久马上又变了回去,秦舫看着这个面相平平无奇的小校尉,心底突然轻轻弹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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