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周城和安和城沦陷得太快,西戎人进攻的势头很足,几乎是以虎扑之势奔向锡蓝城,迦婪若在安和城中做的事太过骇人听闻,肃州境内人心惶惶,聂卿当时带走了佛母城一半的人马。
他们的打算也没有错,如果佛母城的人吗援军锡蓝城的速度不够快,那么从安和城出发的西戎大军就会像吞下安和城一样朝着锡蓝城狠咬。
只能说荣申的信送的太是时候了,京城里荣家因为血月之夜的事情在朝臣面前大失颜面,东宫风头更甚,太子舫在民间的威望更上一层楼,这毫无疑问对荣家是非常不利的,他们已经清晰地察觉到了太子舫还有隆庆帝对他们的杀意。
在这个时候,荣晖将荣申与迦婪若勾结设计残杀聂河聂稔并八千将士的事情一封密信捅上了荣相府,又将西戎人来势汹汹荣申却无力巡防的消息买通人呈上了御前——太子舫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圣手乌龙先生,妙手治好了龙体。
荣家本来就对荣申不满,派人回信的时候将掌控荣家嫡系军的令牌递给了荣晖。
一个人如果二十年都绞尽脑汁想着怎么争权夺利,他的心胸最后只会越来越小,就像荣申,他随着聂河离京之前,荣太后曾经召见过他,说的无非就是让他尽力将主帅的职位把握在自己手里,荣家现在虽然看着势大,但是手中没有兵权,东西南北四境主帅要么与他们交恶,要么是油盐不进的棒槌。
主帅成了荣申的一块心病,迦婪若找上他的时候他正刚刚被聂河训斥过,他都没有多做犹豫,甚至都没想过这会不会是别人的试探,他同意了迦婪若的提议。
这一刻,荣申听着帐外逐渐慌乱的脚步声,脸上露出了诡异的微笑,他紧盯着放在桌案上的西疆军主帅印玺和主帅虎符,两只手将它们珍而重之地捧了起来,大阔步朝着帐外走去。
帐外,荣晖和周珣都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彼此的脸上都写满了疑虑,正想着,主帅帐突然被人从里面掀开了,他二人往那边一看,只见那地痞瑟瑟发抖地弯腰扯着帐帘,荣申一身银甲,昂首阔步地走了出来。
“荣申,我不想这种小人多说什么了,”荣晖心底那种古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未免节外生枝再出波折,他开门见山直接高喊,“你连同楼兰叛贼迦婪若一同设毒计谋害聂大帅聂小将军的证据我已经掌握,并且告知三军了,由不得你狡辩!像你这种人,怎么配做一军主帅,快把你手中的帅印和虎符都放下!”
荣申哈哈大笑起来,将手中的帅印和虎符举得高过头顶,对着荣晖讥讽道:“算了吧荣晖,你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小妾所生的贱种,也配跟我争!倒是周珣,你们周家不是累世清流吗?周老太傅知道你跟荣晖在这种关头狼狈为奸意图夺权吗?”
荣晖面色一僵,嘴角扭曲地动了动,他的母亲的确是从妾室被抬为正妻的,这一直是他心里一块逆鳞,若说荣申是被主帅之位迷了眼,他则是被姓氏遮了心,他有本事有能耐,如果当初荣家就把筹码压在他的身上,聂河怎么可能坐稳主帅的职位呢?
“报!”突然从围住帅帐的几圈将士中间闯进来一个人,那人左边一条胳膊都被人齐根削去了,他整个人扑在了地上,痛苦地仰头看向荣晖和周珣,喘着粗气禀告,“从外城突然冒出来近百人,他们长得一副西戎人的面貌,武艺超凡,外城的城门已经被打开了!”
“什么?!”荣晖和周珣一同失声叫喊出来,他们迅速回头盯着荣申,荣晖难以置信地厉声道,“你竟然,你竟然敢……”
周珣脸色重重沉下,眉间一个“川”字狠拧了起来,那个重伤的将士被旁边站着的两个将士搀扶着没有彻底倒下去,鲜血仍在大股大股地往外流,周珣冲到那将士面前,问道:“城内守军现在还剩多少?”
“他不知道,”荣申恶意地笑出声来,“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
“佛母城守卫军算是肃州最多的,可是之前我让楚以武和荣文熹带走了一半,迦婪若大军攻城,要是不应战,佛母城的城墙挨不住西戎人的轰炸,刚刚我听见了,你们是让李明溪带人去送死的是吧?李明溪带走了留守的大部分将士,城内现在满打满算,应该只有六千个人吧。”
荣申往前走了两步,帅帐周边的亲卫都紧张地看着他,他走的离二人近了些,突然变了脸色,狠狠地将帅印和虎符往地上一摔,荣晖和周珣下意识想要去接,却看见荣申抬起右脚踩在了那两样东西上面。
“证据,你能找到什么证据,”荣申恶狠狠地一脚踢开了那枚金色的虎符,他讥讽地看着荣晖,直接承认了他之前的作为,“荣晖,我是跟迦婪若有联络,聂太行的行踪的的确确是我泄露给西戎人的,我做了我想做的,我是圣人亲封的西疆军主帅!但你,你一天也别想做!”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书信联系,只有活人,那些活人现在也都死了,丰城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你知道之前那些来佛母城服苦役的囚犯是怎么从西疆军重围里逃出去的吗?因为外城城隍庙的那口枯井底下是一条直通的通道啊!我还盖了许多份通关文牒,那些人都是迦婪若照着影卫训练出来的暗卫,你们拦不住的。”
荣申拔出悬挂在腰侧的长剑,帐前顿时刀光剑影接连闪烁,他嗤笑一声,“别费力啦,玉周城的西戎联军早就藏在城外了,风营没有出动,派出去的探哨都被西戎人弄死了,现在城墙外有六万人,外城门外也有六万人。”
周珣不再管他,转身就往中城走,他一边走一边吩咐身边的亲卫:“速速将西疆军中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军营里不留一兵一卒,就算是火头营也得拿上菜刀跟我上,另遣二十将士通知全城百姓……”
他的声音像是突然被冻住了,突兀地卡在那,周珣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在旁边亲卫担忧的眼神中声音沙哑地说道:“若是城破,西戎人不欲对他们做些什么,不必非要拼个玉碎,京城禁军必然会来,让他们好好守着佛母城。”
迦婪若是有备而来的,他大张旗鼓地攻下了安和城和玉周城,并在安和城内制造了屠杀半城百姓的惨案,让西疆军以及整个大燕将士都为之一震,但他暗地里却一转攻势,安排了西戎联军一半人继续像之前那样猛烈地攻击着,另一半人以大化小,分批次蚕食肃州中境的土地,沉默地围住了佛母城和安和城。
这注定是喧闹惨烈的一晚。
那一日城内滔天的血色和火光掺在一起,西疆军守城将士的叫喊声响彻天地,那场景刻在了城中每一个百姓的脑海中,久到很多很多年之后,他们还是能清晰地向自己的子孙说出当时巷战有多么激烈。
迦婪若骑着难陀慢悠悠地从正门走了进去,给他开门的是佛母城里德高望重的老叟,他坐在白象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长街两侧的人群,大部分是西戎联军的士兵,里面混着几个穿着破衣烂衫的佛母城百姓。
影阁探消息的本领是风营的将士也无法企及的,顿白在阿满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就在心里暗道大事不好,他拦住了急匆匆要回防佛母城的荣皓和周瑛二人,聂卿看着沙盘也握紧了拳头,她强行稳住了二人,让顿白和阿满一起先去探佛母城的消息。
锡蓝城的兵力不能擅动,聂卿听着探哨再一次传回来的消息,制止住了自己想要回佛母城的想法,两城之间间隔甚远,光中途要花费的时间就很多了,到时候锡蓝城兵力不够,谁来守?
消息很快就传了回来,顿白跟阿满根本没走多远,他们都不是普通的探哨兵,刚走近小道就发现了前面埋伏了人,二人常年都在这上面混着,很快就反将了那群西戎人一军,阿满会说西戎话,顿白擅长拷问,很快就从那群人嘴里探到了消息。
荣申早与迦婪若勾结,西戎联军推上了最新型的重型投石机,前后十二万大军夹击佛母城,城内守卫军尽数殉城。
“全部?”阿满眼中迅速漫上一层血色,他拔刀出鞘放在那西戎探子的颈边,厉声询问,“你确定是全部吗?那出城迎战的那些大燕士兵呢?跟我说实话!”
西戎探子畏畏缩缩地看着滚落一地的同伴人头,几乎都要吓哭了,他跪在地上对着阿满磕头,磕磕巴巴地说自己从上面得来的消息就是这样的,请求他看在他是被强行征召来从来没有杀过一个大燕人的份上,饶过他一命。
锡蓝城内众人得知这个消息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周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难以置信地重复着顿白他们的话:“尽数殉城,尽数殉城,我阿爷……”
周珣是主将,按着他的为人,绝对不会在那个关头抛下城内的百姓不顾自己逃走的,阿满又那样说,李明溪带兵出城迎敌,守城的……
聂卿看着面前的沙盘,意识也有些恍惚,阿满回来之后就一直不说话,惨白着脸色站在她身后,她知道他是在担心李明溪和风营的那些弟兄,她也一样。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荣昭率先开口:“西戎人,这一次估计是倾十六国之力来跟我们打这一仗了,他们的国家不大,人口也不多,十二万人前后夹击佛母城,那再加上玉周城和安和城的,应该有二十万人,他们这是把自己国家的青壮百姓都给派空了。”
聂卿抬起头来看着所有人,轻声说道:“他们之前藏了重型投石机,顿白刚刚说,佛母城那边也是五座,但都是被工匠改良过的,它们应该能投射得更远,威力也更加巨大,迦婪若对我们的兵书知之深广,他肯定知道佛母城对于西疆军而言不只是一座城池那么简单,包括之前他率兵奇袭佛母城,也是为了试探。”
周瑛还是双目无神地坐在地上,荣皓也是一脸木然,就连越安,也闷声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
“我们不能这样,”聂卿闭了闭眼,忽然重重锤了一下长木桌,桌上摆着的沙盘震了两震,象征佛母城的那个小旗帜倒了下去,聂卿没有管它,皱着眉头对着在场众人喊道:“现在佛母城沦陷的事情将士们还不知道,但他们早晚会知道,你们都是主将,难道要用这幅面貌去训练他们吗?!西戎人倾全国之力来打这一仗,胃口不会因为吞下了佛母城而变小!”
越安和刘十方闻言都浑身一震,他们倚着椅子靠一下子站了起来,越安勉强提了提神,“不错,大半肃州已经落于敌手了,下一个就是锡蓝城,锡蓝跟西戎通商已久,富庶之名恐怕早就借着那些商人之口传出去了,他们肯定调整好了就会继续之前的计划。”
“甚至不需要调整,”刘十方看向越安和聂卿,“他们之前就摆出了要攻打锡蓝城的架势,西戎人的前锋军现在还在路上呢,如果迦婪若可以让六万西戎军悄无声息地摸到佛母城背后,那我们为什么觉得锡蓝城就是安全的呢?他们也有火药,就算那是旧的,攻打锡蓝城也是绰绰有余了。”
佛母城的外城城墙是东周王耗费许多钱财筑成的,他在后世史书上被一些人称为暴君,这片城墙就是他的罪证,东周王当时想要将边境四大城都筑成这样的铁桶,但是最后只做了一面就作罢了。
室内颓靡氛围久久不能散去,聂卿正想再说些什么,帐帘突然被人从外面拉开了,她警惕望去,看见秦舫面色铁青地大步走了进来。
“恐怕还有更坏的消息,北蛮人于血月之夜发动偷袭,北疆军反应及时,陇江关未破,沈大帅身中剧毒,性命垂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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