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千山,毕竟对沈大帅有救命之恩。”提白轻声道。
秦舫嗤笑一声,眼睛里露出来一丝悠远的回忆之色,“之前父皇同我说,为君者,要善于用人,但是既忠诚又能干的臣子可谓是十里挑一。有些人读了数十年的圣贤书,为的是考功名进士登科,而不是为一方百姓谋福利。”
“但是这些都不要紧,父皇说,有时候一个贪官在位远比一个庸官在位要好,贪官知道怎么敛财,更知道怎么一直敛财,有了这一层,他们就不敢对辖下的百姓太过分,但是庸官,他虽有一片诚诚之心,但是没有那个本事,反而会把事情越弄越遭,辖下的百姓反而遭的罪更多。”
“刘千山此人,他既庸又贪,为人心胸狭窄小肚鸡肠,之前一直是沈逢川在上头压制着他,他才不敢做得太过,朝中这些年户部一直被荣家把持着,其他人都塞不进去,没少给北疆军小鞋穿,影阁暗中接济,但是这种钱,刘千山还敢贪,若不是冻死了十多人,沈逢川估计还是察觉不到,明面上他们把锅推给了荣家,但是沈逢川应该对这件事心知肚明才对。”
提白猜到了秦舫的想法,他眉头一皱,问道:“主子,那我们现在……”
西疆军那边,几个并没出巡的将领都整齐的跪在了聂卿面前以示臣服,聂卿把他们一一扶起来,朗声说道:“从今以后,我们万众一心,一起把西戎蛮子全都赶回去!”
几个将领声音粗犷,齐声应道:“末将必定誓死追随!”
刘十方看着聂卿那双狭长的丹凤眼,脑中一个清冷的身影一闪而过,她骑着红鬃马从佛母城一路奔来,居高临下地问他:“聂河躲到哪里去了?”
秦舫抬手止住了提白继续说下去,淡声说道:“再过几日,现在刘千山才刚刚掌权,不会对沈逢川做什么。沈逢川被他挟恩图报了那么多年,把这么个废物放在自己帐下,也让他借着这场重病看看,刘千山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不是他甘心把这个害群之马除掉,我们做再多也是无用功。”
提白颔首答道:“属下遵命。”
有了个主帅,西疆军松散的军心慢慢凝聚了起来,聂卿恢复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好像一下子获得了解放一样,肃州马上就要回暖了,聂卿从空中尚还冷冽的风中嗅到了蓬草即将复苏的味道,她抽出鬼头刀,却无法从浑浊的刀面上看到自己的脸庞。
她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她原本以为自己脸上这面具还要戴很久,却没想到这么早就摘下来了,而且还成为了西疆军的主帅。
聂卿脑中不可抑制地泛起那日秦舫给她摘面具的情形,秦舫左手里盛了满满一掌心猪油一样的药膏,她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满脸局促的样子,后来在闭上眼,她能感觉到他只用了两根手指,轻柔小心地把药抹开,生怕多碰她一点。
真是个傻子,他们从弱水崖掉下去的时候,他紧紧抱着她,一时一刻都没有松开过,如果现在真要谈男女大防,谈她的闺誉,不是在那个时候就该谈吗?要真算,东宫的太子妃之位,不就应该给她了吗?
虽然她不怎么在意自己那所谓的闺誉,她阿娘跟她说那就是男子为了束缚女子所捏造的东西,男子跟女子说话,能称得上风流,但是女子跟男子说话,就是失了闺誉不知廉耻了,况且在望京,就凭着她那个彪悍的行事风格,哪还有闺誉可言。
但是她也不会轻易地让一个陌生男子触碰自己,她自己有手,又不是不能给自己抹药,却还是撑过脸让他帮忙,究竟是什么意思,她觉得他们两个应该都明白了。
心已经替自己做出了选择。
只是……阿娘说了要自己招赘的,怎么能让太子招赘呢。
西戎人的前锋军越来越近了,聂卿一改之前畏畏缩缩骚扰般的打法,当夜领兵两万出城,等天一亮,她命令将士吹起冲锋的犀角号,正面跟西戎人杠上了,她能感觉手中的鬼头刀在尖声鸣叫,似乎在渴求着敌寇的鲜血来告慰曾经的主人。
西戎人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来自西疆军的袭击,他们反应迅速,那五座重型投石机他们没全带,带过来的两座被他们遥遥抛在身后,聂卿骑马在前,西戎人看见她的脸都愣了愣,猜想是不是大燕那边又派过来了什么新的将军,只是这身板看着跟女人似的,小鸡仔子一样。
等他们看见聂卿从马旁拔出鬼头刀,顿时骇然失色,鬼头刀上那个青色的被风沙和血迹打磨了这么多年的恶鬼头颅,他们太熟悉了,那是聂河用过的武器。
前锋军里有不少是因参加过牛头崮之战才被调进来的西戎士兵,他们随着西疆军的叫喊想起那一日来,漫天黄沙里,聂河分明也应该中了那八千人身上一样的毒,但他看不出疲态,他仍然沉着脸色,指挥着还能动燕人士兵。
八千燕人丧命于那片漠地之中,他们这边也没讨到什么好,迦婪若王子带过去的那一万人,最后只剩下了他们。
聂卿冲锋在前,身后的西疆军将士勇猛作战,两方人杀得正酣,西戎人左侧突然冲出来一只骑兵队,他们手中的刀十分锋利,凭着战马不可挡的冲势一往无前,长刀带起一阵又一阵的血花,人头骨碌碌地从身躯上滚落下来,最后跟泥土碎在一起。
前锋军后队吹起了撤退的号角,西疆军乘胜追击,将西戎前锋军的队伍打得七零八落的,他们的队伍间响起了一句惊恐的楼兰话:“是老虎,老虎的刀上栖附着地狱里的恶鬼,他来找我们复仇了!”
散开的队伍里顿时响起了鬼哭狼嚎的声音,他们四散着逃开了,连在身后那两座重型投石机都没心思再管。
聂卿示意穷寇莫追,西疆军鸣金收兵,那一队骑兵也都掀开了脸上的黑面具,聂卿驱马走到阿满身边,笑着拿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称赞道:“干得漂亮啊,刚才你叫的那一声,要不是我知道是我下的令,我自己都要信了。”
阿满脸上浮起一丝腼腆的红晕,他抬起头,“大帅给我的任务,我一定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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