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居然喝酒了?”光枝拉开长屋隔间的纸门,将白天已经洗好晾干的衣服放在墙角木箱中,转身看到瘫在地上的太一,捏着鼻子问道。
年初时,太一姐弟三人租住房间的隔壁空出,太一便借机租了下来,一个人搬到隔壁,让三人生活上更加便利了一些。特别是太一有时晚归,就不会再打扰到早早睡下的姐妹俩。
光枝的家务工作量略有上升,毕竟新房间也是要她收拾的。太一也曾想过从长屋中搬出去,在别处租个带有独立院子的房子。现今虽然太一自己没赚到什么钱,但他自己依托通商屋薅羊毛起码吃喝不愁,加上自家商铺的租金收入稳定,光枝赚的也不少,按理说不用继续挤在如今的大杂院中。
不过光枝给他算了一笔帐,搬出去宅子的租金好说,但独门独院的宅子肯定要雇佣女仆的,毕竟打扫卫生及日常维护工作量就大了,且有时阿元可能自己在家也不安全。还要有能值夜的男仆,虽然江户治安尚可,但盗贼的问题无法避免。这还是想到的,仅仅两个佣人的工钱就是一笔大开支。
而住在长屋中邻里知根知底,相互照应着,町内的町役人和管理长屋的大家也会负责片区的安全问题,住在这里虽说条件一般,但胜在安全省心。姐弟俩合计了一番,然后将搬入“小别墅”的计划无限延期了。
这夜是太一此世第一次喝酒,身体的酒精抗性不足,整个人晕晕乎乎的,看站在不远处的光枝都有些重影,开口抱怨道“我也是被坑了,今天晚上的几个人都不是善茬,谈论的是些犯禁的东西,我除了故意把自己喝醉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和他们一起聊吗。”
席间,吉田松阴对幕府怨念颇深,觉得自己开眼看世界没有什么不对,幕府被外国人欺负了不敢反抗,反而只会镇压自己人,是十分无能的表现。桂小五郎也表示了赞同,觉得幕府运行效率低下,老中们都不愿担责任,而反对派势力又过于强大,造成了目前进退维谷的状况。
太一倒是觉得两人的观点略有偏颇,从历史角度回过头来看,当然所有人都认为开国是好事,最终促成了近代国家的崛起。但也要考虑到生活在此时人的视野局限性,毕竟天朝在鸦片战争后被迫开国,从此陷入长时间的动荡,这负面典型对东亚诸国很有警醒,目前还未有开国后国家变得更好的先例,因此幕府的大人物们纷纷对此避之不及。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岛国崛起,对当时天朝读书人影响巨大的原因。因为这开了前所未有的先河,令人们意识到还能走这样的道路。当然没有任何模式是放诸四海皆准的,各国又有各国的独特国情,戊戌维新也好、洋务运动也好,面对的都是远比幕府更加强大且顽固的国内保守势力和国外侵略势力。
但毋庸置疑的一点是,随着美帝叩关,幕府过于拖沓和消极的应对方式,令不满的情绪,率先在具有一定教育程度的底层武士阶层间滋生,金发碧眼的夷人远在天边,但幕府就在眼前,这种不满悄悄积攒,等待着形成滔天之事吞没幕府。
在太一看来,要打还是要降,但凡幕府能有个明确的意见,而不是忽左忽右的摇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试探,也不会造成后来极短不利的情形。
幕府的大人物们不知道这点吗?未必,只不过没人愿意承担“先行先试”“先试先错”的责任,既然如此就相互推诿吧,大不了大家一块儿死。
在灌酒前,太一倒是抽空给佐久间象山安利了一下自家的“纸币”计划,并忽悠这位说美帝也是在搞金银券的,这是西方国家潮流云云。佐久间象山喝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威士忌,对太一的扯的谎表示深以为然,并提出松代藩作为兰学重镇,一定要走在前列,在诸藩中率先实施以钱引部分代替禄米的措施。
太一则是催促他抓紧快办,当好时代的“工具人”。因为他那个学生吉田松阴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佐久间象山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因为连坐被抓起来。
回忆着席间的经过,太一在光枝的唠叨声中逐渐意识模糊,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家里已没有其他人,由于象山书院恢复运转,阿元也顺利归笼,接受兰雪教育去了。
太一在松阪町匆匆吃了点东西,赶往位于筑地的通商屋。
“这位是清国来的鹿先生,”寿太郎带着一名留着辫子的青年人,向太一介绍,“鹿家主要从事两广江浙一带与长崎的航贸运输,此次是跟随萨摩藩的人到江户,想看看有没有可能也获准停靠下田港。”
自从岛国与美帝签订协约,同意在长崎之外增开下田、箱馆为外国船舶驻留港口,英国、俄国、荷兰也已陆续跟进,没想到天朝商人也盯上了这块儿。
太一估计这并非天朝官方的态度,清朝对海贸态度一直很矛盾,一方面是上层保持高压政策,另一方面是地方上比较放任,催生了东南沿海的海商团体,当然这海商不属于官方贸易范畴,更接近于走私商的性质。即使在江户锁国后,该贸易形式也未断绝,甚至参与的人越来越多,天朝海商也开始长时间在长崎驻留,形成了大型聚居区“唐馆”。
“敢问鹿先生高姓大名!”太一直接用汉话问道。
那鹿姓青年人听到太一字正腔圆的发音有些诧异,很快笑着回应到“不敢称先生,在下姓鹿,名剑花,单字一个鸣字,阁下的官话说的倒是真好。”
“禄明?”太一有些诧异,“阁下是天地会的人?”
“您别乱说!”这位鹿先生一听急了,这传回天朝可是要杀头的,马上反映过来太一是理解错了字,抓紧解释道,“取自诗经鹿鸣。”
太一点了点头,不过觉得这名字也是有些打擦边球的意思,也就是清末文字狱不厉害,要是清初中期,这名字也足够朝家灭族了。
太一细细品了下这名字,调侃道“尝闻天朝男子多取名于国风,女子多取名于诗经,看来阁下也是闷骚之人啊。”
鹿先生虽不大明白“闷骚”为何物,但这含义大概是体会出来了,满头黑线道“太一老板,在下晚上托萨摩侯邀约了堀田正睦老中大人,时间也不宽裕,这次也是看我鹿家与足利屋长期合作关系才来此的,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太一点点头,问道“寿太郎说你们有能做汉字密押雕版的工匠。”
“制作银票的川纸我们也能搞到,只要价格合适!”天朝老乡点了点头,充分展现了大走私商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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