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讲道”直至午时，方才宣告结束，用过午膳之后，崇祯借故让周皇后，还有众位皇子公主全部离开了。

文华殿内，只剩下了他与张希夷两个人！

张希夷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崇祯用意为何，八成还是想要继续昨日在阳台未了的话题。

果不其然，崇祯端正容色，长立起身，朝他深深一拜！

张希夷瞪大了眼睛，故作惊诧之色，失声问道：“圣这是何意？”

崇祯轻叹一声，说道：

“国师在阳台山的一番言论，发人深思，朕也据此苦思救国之道，治国之法，奈何能力实在有限，至今仍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是好，希望国师能够不吝赐教！”

“原来是这件事儿啊，圣不必多礼，请坐！”

张希夷恍然大悟的“唔”了声，慢悠悠的端起了一杯香茗，抿了一口，待到崇祯重新坐下之后，笑着问道：

“圣认为大明王朝目前最缺的是什么？”

崇祯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又用半是疑问，半是肯定的语气说道：

“钱？”

“没错，正是缺钱！”

张希夷点了下头，长舒口气，又道：

“天启年间，虽然有文官口中的阉宦乱政，魏忠贤此人嘛，有才无德，当他掌权之后，开始再次着力推进税制改革，国库一度充足起来，为何到了圣临朝，国库反而日渐紧缩，入不敷出？”

崇祯脸露出尴尬之色，呐呐说道：

“大明官场腐败成风，多有贪污之事，朕虽深恶痛绝，一经查实，必定严惩不贷，但依旧是屡禁不止，徒之奈何？”

淦，我的话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了，崇祯老小子也明明猜到了重点，却是避而不谈，果然是个死要面子的人！

张希夷内心暗骂了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圣，你所说的......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圣取消，降低了商业税，海外贸易税，矿税，盐税等等，反而增加了农业税，又额外的征收三饷，这让朝廷的财政收入非常单一，更埋下了重重隐患，实在是臭得不能再臭的一步棋。”

清朝的统治者，终结了明朝的教训，曾经作出这般结论：

前朝弊政厉民最甚者，莫如加派辽饷，以致民穷盗起，而后复加剿饷，再为各边抽练，又加练饷，惟此三饷，数倍正供，苦累小民，剔脂刮髓！

所以，明朝灭亡，固然是有天灾不断，土地兼并严重，官僚体系腐败等等因素，但是崇祯志大才疏，骚操作不断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崇祯面色有些涨红，也不知是气恼，还是羞愧。

“这......这......”

他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最后疲惫的阖了双眼，轻轻叹了口气：

“年少之时，朕也未曾想过自己会有登极之日，坐在这个位置之，朕是如履薄冰，战战赫赫，没有片刻轻松......”

“国师之言，虽然不太中听，但却振聋发聩，朕......确实是下了一步臭得不能再臭的一步棋！”

“还请国师与我说说个中隐患。”

张希夷眨了眨眼睛。

你丫说好的刚愎自用呢？认错态度，这么端正？不太好吧！

内心腹诽一句，他又沉声说道：

“圣当知，与君共治天下者，乃士大夫，但是真正承载这个天下的人......却是万千黎民百姓。”

“东林党代表了江浙商人，与士绅豪强的利益，免商增农之策，等于是把他们应该尽的责任，转嫁到了农民身，然而，这些年来北方天灾频繁，粮食产量骤减，沉重的赋税已使得他们不堪承受，致使造反之事不断发生。”

“如此以来，又需派兵镇压，空耗钱粮，愈发压榨农民，形成恶性循环，往往这一批反贼还未平定，另一批反贼又站了起来！”

“追根究底，提出这些政策之人，实乃国之蛀虫，天下之贼！”

崇祯双目呆滞，怔怔无言。

他没有想到取消商业税，增加农业税，竟然会引发如此可怕的后果。

过了许久，他回过神来后，牙齿不由咬得“咔咔”作响，握紧拳头，狠狠一锤桌案，恨声说道：

“执政多年之后，国库空虚，朕也试图增加过商业税，可是秘密召见众位大臣，询问意见之后，却是遭到他们竭力阻止，声称‘农本商末’，不该与民争利，于是行差踏错，转而征收三饷！”

“当时朕若力争到底......哎，悔不当初啊，是朕错了，爱民越深，负民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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