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凝重点头,说道:“此事我记下了,少爷放心便是。”凌冲想了想,说道:“先前王叔所杀两个细作,究竟是何来历?”当日萧厉来犯之时,王朝曾趁机将凌府中两名家丁打杀,事后凌冲不问缘由,施展计策让碧霞和尚背了黑锅,又有乔百岁坐镇,金陵府尹不过略略问询了几句,便将二人尸首抬走,再无下文。
王朝道:“那二人身份我早已访查的明白,乃是京中靖王派来监视咱们府上的奸细。不但凌府之中,满金陵城中四品以上官员,皆有专人每日监视,那靖王所图不小,江湖传闻,此人早有异心,只怕再过几年便要举兵谋反了。”
大明江山迭经千载,中有无数次兵祸之灾,只是皆未伤及根本。大明国祚绵延至今,只是王朝气运已然式微,政令虽不至不出京师,但地方大员手握重权,听调不听宣,皇帝威严大大削弱。又有四方盗贼蜂拥而起,劫掠行商,如今已是民怨沸腾,许多地方赶上旱灾水灾,百姓没了生计,便即揭竿而起,反抗朝廷。
大明朝皇帝虽则昏庸,但对于敢于造反的百姓,镇压手段却极残酷,但凡举事造反之辈,一旦被抓,尽数凌迟处死,诛夷九族,如此酷压之下,却逼得百姓不得不反,如今除了中原腹地,京师所在之外,几乎处处有流民,处处有叛军。
那靖王乃是当今大明天子堂兄,少有贤名,被先帝封为藩王,食邕之地离京师不远。靖王就藩以来,扩张军备,招纳能人异士,王府之中亡命之徒甚多,亦有许多身怀异术之修士。靖王豢养门客死士,又以重金结交朝中大臣。
有那忠良之士,瞧出靖王久有不臣之心,上疏启奏,哪只惠帝昏聩到了极处,竟然说道:“靖王之事,朕早已知晓,他封地之上流民甚多,多养死士,乃是为了护卫王府安全。尔等不必多疑,靖王乃朕堂兄,必不会反的。”竟将此事压下。
消息传入靖王耳中,更加肆无忌惮,豢养之军队早已超出藩王军权之限。萧厉生父萧远年当年乃是镇北大将军,统领数十万军马,驻扎北疆,防备北方游牧骑兵南下。距离靖王封地不远,野史传闻,靖王瞧上了萧远年手中兵权,因此设计陷害,诬陷其私通北国,惠帝大怒,当即下令将萧远年捉拿回京,凌迟处死。
萧远年死后,数十万兵马群龙无首,靖王趁机上疏自荐,总算惠帝还未糊涂到家,不曾将兵权交付,且还斥责了靖王一番。靖王受惊之下,很是乖顺了几年。
近些年惠帝日益衰老,精力大不如前,整日只顾着与宫中嫔妃取了,要么便是命国师曹靖开炉炼制长生延命的丹药。若非有文渊阁张守正为首的一干辅政大臣日夜操劳,这大明江山早就大厦难支。饶是如此,大明朱家基业亦如风中烛火,随时便会熄灭。
金陵城乃是大明旧都,城高墙厚,守卫森严,因此匪患不存。但金陵城龙盘虎踞,乃是帝王之气所钟,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一旦战事开启,必然要有一场腥风血雨。
凌冲微微感叹,说道:“历来扯旗造反之事,唯恐被人得知,这位靖王能将反叛大业闹得人尽皆知,妇孺咸闻,也算有些本事了。”王朝笑道:“谁说不是?只此一点,便可看出那靖王亦是志大才疏,更兼心胸险毒,绝非明君气度。”忽然轻叹一声,说道:“若非少爷一意入山修道,以你的智慧才学、武功身手,必可力挽狂澜于既倒。若是趁势而起,再进一步,也并非不可能。”
凌冲也知王朝话中之意,曼声吟道:“封侯非我愿,但求长生果。自古以来,帝王将相,杀戮盈野,哪一个有好下场的?还不如披发入山,访仙求道,落一个清净自在!”王朝摇头道:“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你欲要清净,但天数却不许呢!”
二人聊了一个多时辰,王朝年老气衰,血气不旺,能够打通周身经络,已是罕有的奇缘,再无望更进一步,唯有做个凡人,终老此生。王朝自己也瞧得开了,并无奢望。凌冲说道:“王叔,那太玄残谱之上的一十三招剑法,我得了叶师兄准允,你可继续修习,但之后的剑法,我碍于门规,不可私传于你。”
王朝点头:“少爷放心,此事我省得。我此生能见识仙家剑术,已是十分欣慰,岂可再得陇望蜀?何况连那十三招剑法,我苦修半生,也不过得个皮毛,还有甚么敢奢求的。”
凌冲点头,又将许多琐事交代了一番。二人方才各自回房就寝。凌冲今夜并未打坐,而是躺着床榻之上,愣愣出神,眼前自记事起,一幕一幕,便如流水般轻淌而过,心头有万分不舍,忽然反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自语道:“凌冲啊凌冲,你怎的还在犹疑?如此仙缘,旷世难逢,还不趁此良机,参修大道,难道非要垂垂老矣,再来后悔蹉跎么?”
耳边只听得府外更夫敲更报时,一直到了鸡鸣五更,翻身爬起,捡了几件换洗衣服,胡乱打了个包裹,便即推门而出。到了大厅之上,却见一家人早已齐齐端坐等候。
凌冲望着祖母、父亲,心头微酸,蓦地跪下叩了三个响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凌冲长到十几岁,头一回出远门,老太太与凌真夫妇自有一番交代叮嘱,一家人分别之时,自有许多伤感,也不一一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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