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都守了一晚上了在。”
小篆看着忙碌的宋端,关切的说道:“还是回怀阁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有奴和隶书守着,您还不放心吗?”
“不放心。”
宋端也不避讳,接过湿毛巾放在韩来的额头上:“你和隶书先出去吧,这里我一个人就行。”看了看时辰,皱眉道,“郎中怎么还没请来?”
隶书闻言,脸上一闪难色。
宋端也了然。
没想到树倒猢狲散,如今的韩家,竟然连一个民间郎中都请不来,是真觉得这太子之位就是匡王的了吗?
她切齿着站起身来,说道:“既如此,我亲自去请。”
“姑娘。”
小篆想要阻拦,忽然听到院里有人喊道:“端午姐姐!”
宋端听出来,是罗清逸的声音。
门打开,那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男子,肩头背着个药箱,看来是行医之人没错了。
“我听说了这事儿,尽快赶过来了。”罗清逸道,“听说公子病了,想来……所以把给家里看病的孙郎中带了过来。”
小篆狠狠的松了口气:“姑娘有心了。”
宋端打量了一眼罗清逸,这人发束整洁,衣衫也是新的,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神色很是轻松,不知道是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罢了,现在给韩来看病要紧。
“孙郎中,公子高热不退,你瞧瞧。”
宋端让开位置。
孙郎中走过去,扒了一下韩来的眼皮,又在手腕上按了按,颇有自信的说道:“郎君是风寒所致的高热,女史放心吧,待我开一副汤药来,喝了就好了。”
回身叫小篆拿来自己的药箱,从里面掏出一套针具来。
“我先给郎君行针。”
宋端瞧着那一排排的银针,心里有些不安,一把攥住孙郎中的手。
那人抬头,看出宋端眼里的担忧,皱眉道:“女史信不过我?”
罗清逸见状,连忙解释道:“端午姐姐你放心吧,这孙老中是给我家看病看惯了的,就连我祖母都是他亲自行针,我特地把他带过来的,你放心吧。”
宋端想了想,这才松开了手。
孙郎中熟稔的将银针扎在韩来的身体上,那人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随着根根银针的扎下,他的呼吸也变得松缓下来,看上去没有那么痛苦了。
宋端至此,才终于放下心来。
“罗清逸,你有心了。”
她疲惫的说道。
罗清逸笑道:“女史说笑了,你我同为侍奉公子的女官,这些事也都是分内之事,若说有心,这些年来,还是你操心的更多。”
宋端这时候可没心思和她说什么客套的话,沉默不语,坐在一旁,拿起韩来的手攥在掌心,那人昏迷着,却还是有回应的用了些力道。
宋端垂眸,韩来脸色苍白,素来清俊健硕的人,竟变得如此憔悴。
看来川王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
如今这么凶险的局势,她是绝对不可能离开韩来的,青凤让她考虑好了再告诉自己,可她心里明白,根本就不用考虑。
就算韩来让她走,她也不会走。
韩来曾说心里属意自己,可自己何尝心里没有他呢。
不说今生,遥看前世。
正如杜薄所说,这翩跹君子谁人不爱,韩来虽然性情乖僻,但是九年来的朝夕相处,便是石头做的心也会变得柔软起来。
宋端没想到,用了两世,才看清自己的心。
“韩来。”
宋端忍不住轻轻唤他,声音万分轻柔。
罗清逸在旁边看着,眼神有些复杂,纤长的睫毛上下一翻覆,流露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来。
宋端对韩来的感情居然这么深吗?
那自己算什么?
又为何让自己入府贴身侍奉?
韩来是在拿自己做闹别扭吗?
罗清逸深吸一口气,有些不耐烦的咂了砸嘴。
只是随着宋端的轻唤,和孙郎中的妙手回春下,榻上的韩来悠悠转醒,他强睁开千斤沉的眼皮,看清面前的人,艰难道:“端午?”
宋端大喜过望,忙回应道:“公子,您醒了?”
韩来清了清嗓子,头脑也逐渐轻泛了些,宋端见势,想要起身给他倒水,可是韩来攥着她并没有松开。
宋端没想到这人病着,手上的力道不曾减小。
“小篆。”她只得吩咐道,“倒杯水给公子。”
那人照做,宋端接过水,扶着韩来坐起来,那人也不顾屋内众人,就这样自然的靠在了宋端的肩膀上,唇抵杯沿,痛苦的往下咽着水。
小篆和隶书是见惯了的,并没有觉得如此。
倒是孙郎中诧异的瞪了瞪眼睛,回头看了一眼罗清逸,那人斜睨着榻上亲密的两人,挑起眉毛,不做言语。
常听府上的人说这两人关系匪浅,果然不假。
罗清逸下意识的去看宋端的手腕,本以为会光洁无一物,谁知道那颗红色的痣就明晃晃的摆在那里,竟然还是完璧之身?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宋端和韩来两人并未有夫妻之实?
真是奇怪。
宋端自然不知道罗清逸脑海中在想什么,此刻在他的眼里,只有备受煎熬的韩来,放下手里的茶杯,歪头道:“公子,您好好休息吧,一切有下臣和杜大夫应对。”
“不行。”韩来干涩的唇瓣直起皮,“我不能倒下。”
宋端还想劝阻,忽然听到外面有人疾呼。
“姑娘!姑娘!”
苏合不等通传就闯了进来,她惊惧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韩来瞬间坐直,紧盯着这人:“是不是川王府出事了!”
看苏合的表情,是被他给说中了。
“是张炳文……”
苏合咬牙道:“他上折弹劾说……”看着韩来的样子,有些不忍心,“说三殿下和秦凯有勾结,府中私藏了往来迷信。”
宋端紧皱眉头:“那……”
“圣人已经派了金龙卫去办了!”
苏合哭丧道。
“咳咳!”
韩来受了刺激,剧烈的咳嗽起来,宋端赶紧稳住他,谁知这人急火攻心,表情痛苦万分,身子一弓,哇的呕出一口血来。
“公子!”
宋端呼吸一滞。
“你!”
韩来不管不顾,攥着宋端的肩膀,含恨道:“快去川王府!”
宋端这时候怎能离开。
“快去!”
韩来强横道:“千万要保护好吴玹!”
宋端深吸一口气,愤慨的点了点头,瞥眼罗清逸,嘱咐道:“照顾好公子。”
罗清逸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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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干什么!”
相儿站在府门前,王府里没有府兵,张炳文带着金龙卫就这样横冲直撞进来,宝儿上前推搡,被其中一个侍卫一把推翻在地。
“宝儿!”
相儿气怒,狠狠的撞了那侍卫一下,将宝儿护在身后。
“岂有此理!川王府也是你们可以私闯的!”
他怒吼。
张炳文在人群中缓缓走出来,脸色平静,并没有多得意,只是道:“这是圣人下的令,天子诏令,你们谁敢不从。”
果不其然,即便相儿再如此恼怒,面对这话,也不敢妄言。
他将宝儿扶起来,那人却挣脱开,跑去了堂屋。
相儿没有阻拦,知道这人是去找吴玹了。
张炳文环视周遭,一挥手,喊道:“给我搜!”
话音刚落,吴玹从堂屋里走出来,她一身黑衣,头发披散在身上,通红的眼中满是恨意,看见张炳文,厉声道:“放肆!”
张炳文看着她,他自然不认得吴玹,似笑非笑的说道:“这位是?”
“这位是我家夫人。”
相儿在旁边切齿道:“还不见礼?”
张炳文极其不屑,语气也多有轻浮的说道:“夫人?本官可从未听说过三王爷娶过王妃啊?不过是一个伴床罢了,也敢自称夫人?”
“你!”
这样羞辱吴玹,宝儿气的头脑发昏,直要冲过去争论。
吴玹拦住她,急喘着气,川王的死几乎也要了她一半的命去,如今也只是个失魂落魄的野鬼一般。
“搜府?敢问大人,是以何由?”
她一字一句的问道。
张炳文不耐烦的重复道:“圣人怀疑三殿下和秦凯勾结,才使后者有了不臣之心,手握兵权迟迟不肯回京,所以特派我来搜寻两人狼狈的证据。”
“你胡说八道!”
吴玹忍不住上前,愤慨道:“岂有此理!简直血口喷人!”
有侍卫上前维护张炳文,那人却不紧不慢的推开,也往前走了走,看着吴玹那强弩之末的样子,笑道:“到底是不是血口喷人,等金龙卫搜完,自有分晓了,姑娘若是个识相的,就赶紧让开。”
吴玹哪里能让,腥红的眼像是钩子般戳在张炳文的脸上,那人被这么看着心里头生出些不悦来,一挥手:“拉开。”
侍卫得令,几人上前拉扯吴玹。
宝儿和相儿赶紧跑来护着,吴玹被扑倒在地,她伸着手死死的扣着地,指甲在砖缝里一一折断,像是厉鬼一样:“若想搜府!除非你杀了我!”
这话倒是提醒了张炳文,遂道:“说来也是,违抗皇命者,自然杀无赦。”
宝儿大惊,仰头高喊道:“你好大的胆子!我家夫人是皇后娘娘指给三殿下的人!你岂敢动她!”
可皇后两字丝毫没有压住张炳文的架势,反倒更加得意了。
“皇后娘娘赏的人又如何,难道中宫还能压的过皇命去?”张炳文再次捏住自己的胡须,手指转动的捻着,“你若是执迷不悟,本官就成全了你!”
旁边的侍卫得令,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剑,直抵着吴玹的脖颈。
但那人丝毫不惧,那一心赴死的模样让张炳文也没想到,说实话,他倒是可以杀了吴玹,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但没必要。
毕竟还没有坐实川王暗煽朋党的罪行。
若是事败,吴玹之死必定会追责。
但是张炳文看着吴玹的愤恨,忽然想起昨日曹燮的话来。。
人生莫过于一场豪赌。
若圣人不在川王死后,维护最后的儿子匡王,那曹家行刺必定坐罪,可是看如今的局势,曹家赌对了。
那自己和何妨不赌上一把。
杀了吴玹,也好给向曹家表忠心。
“冥顽不灵,动手!”
张炳文下令。
“张尚书好大的官威啊。”
话音刚落,张炳文听到身后传来那熟悉的声音,猛地皱眉,表情也比刚才严肃的多,微微瞥眼过去,这个时候,宋端怎么来搅局了。
她的衣袖处还有韩来吐出来的血迹,事出从急,也没有更衣就赶了过来,那正要动手的侍卫瞧见宋端,不安的停下动作望着她。
张炳文没有言语,看着宋端一路走过去,相儿和宝儿如临大赦,后者哭丧着喊道:“女史!您总算来了!他们要搜府!还污蔑三殿下!”
张炳文不快道:“铁证如山面前,谁人能说污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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