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迟疑道:
“可是韩三公子……唔,素有报仇不隔夜的名声,臣担心……”
二十年前,长乐公主还只八岁时,周延就已做了公主府家令。
虽与长乐公主君臣有别,但在看着公主长大的周延心目中,长乐公主就如他的女儿一般。
这些年来,眼见着长乐公主年龄渐长,却始终没有觅得如意郎君,周延心里也是替她暗自着急。
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倪昆,无论相貌、气度、文才都堪称一时之选,还会武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长乐公主看上去似也对他颇为青睐,周延觉得,这或许就是一个机会。
至于倪昆家世清贫……
放眼大周天下,真讲门当户对,又有哪户人家,配得上大周天子的嫡亲姑姑,皇家大长公主?
在长乐公主面前,家世最是不值一提。
真要傲慢起来,贫寒农家与宰执贵胄,于长乐公主而言,又有何区别?
只要公主喜欢,家世什么的,根本没必要在意。
“韩三报仇不隔夜的名声,本宫也听说过。”
长乐公主又默诵着“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语气波澜不惊地说道:
“不过……周家令,在你看来,倪昆是聪明人么?”
周延道:“倪公子当然是聪明人。”
长乐公主悠然道:
“既是聪明人,听韩三自报家门之后,还敢当众出口成章,作诗辱他,你觉得,倪昆心里会没有几分计较么?”
“这……”周延一阵迟疑。
“敢当着本宫的面,当众折辱右相韩思远之子,若说倪昆心里没有几分计较,身上没有一点恃仗,本宫倒还真瞧不起他了。任他人才再俊,文彩再佳,若只是个为求扬名,不计后果,口出狂言的狂生……”
长乐公主微微摇头:
“诗词文章可不能治国。一介没有自知之明,行事狷狂的狂生,就算作得锦绣文章,也只能做个弄臣。于本宫,于大周,又有何益?”
她的确欣赏倪昆。
无论外貌、气质、文彩,倪昆都极得她青睐。
可这又如何?
她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不会因一己好恶而对一个人下定论。
就算当年,还只是个小姑娘时,她那已经过世的皇兄为她招附马,召天下才俊齐聚京师,任她挑选之时,她一样能做到不为外表所惑。
当年那可是天下才俊。
其中,论人才外貌不逊倪昆者有之,论气质风度不输倪昆者有之,亦有外貌俊朗、慷慨豪迈、武功惊人的将门虎子。
可她硬是一个都没瞧上。
倪昆再优秀,再是集外貌、气度、文彩、武功于一身,在宴厅之中,再是众皆瞩目,光芒四射,再是令她怦然心动,心潮湃湃……
可按下冲动,冷静下来之后,她还是不会轻易作出论断。
须得再考验一番。
若倪昆就这么被“报仇不隔夜”的韩三给抹了,那便说明他毫无自知之明,对形势没有一点判断,对危险也毫无嗅觉。
这样的人,就算死了,长乐公主也不过会为之郁郁寡欢一阵,今后捧着他的诗作缅怀一二而已。
倒是可以借他之死运作一番,重重敲打右相韩思远——毕竟,谁都知道,倪昆得罪了韩三。若倪昆当天就没了,那凶手是谁,不问自知。
话说,右相的权势,近年来愈发膨胀了。
以至于区区韩三,都敢如此没有自知之明,将她堂堂大长公主视作禁脔,无视谁想接近她,都要试着打压一番……
简直该死!
当然如果倪昆安然无恙,那事情就更有趣了。
“明天下午,再派人去成功坊,召倪昆来本宫府上作客。如果到时候,他还在的话……”
……
“三公子要我们抓襄州士子倪昆?不是,倪昆这个名字,我怎么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过?”
“你记错了吧?倪昆这名字,我才第一次听到。”
“等等,让我想想……倪昆,倪昆,倪……嘶!想起来了!前两天我在茶馆听说书,说书先生讲了一段南疆故事。说南疆最近出了一个盖世魔头,有‘天魔’之称,名字就叫倪昆!”
“南疆?嘁,那种化外蛮荒之地,能出得了什么奢遮人物?所谓南疆魔头,恐怕也就只是一个杀过几个人的山匪草寇,被无知盲愚一通以讹传讹传,越传越离谱,以至到了这万里之外的京师,把区区一个山匪,传成了绝世魔君吧?”
“唔……此言倒也有几分道理,那说书先生故事里的天魔倪昆,据说是身高丈二,魈首人身,能吞云吐雾,有移山之力……听起来是有点离谱哈!”
“哈,倪昆这个名字太普通了,有同名之人不足为奇。咱们今天要抓的,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襄州士子而已,说不定手无缚鸡之力……”
“噤声!快瞧瞧,那小子,是不是跟三公子交给咱们画像上的倪昆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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