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跟母后说。”
太子正值及冠之龄,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他此刻却在强压着脸上的表情,有气无力的调子,不时漏出几丝诡异笑声:
“是孤行事不察,误食笑忘花,咯咯……,只要今晚忍住了安眠一夜,花瘴自解,咯……呵呵呵,耽误不了明日的典礼。”
“都是奴才们伺候不尽心,求爷处置。可……,可殿下这怎么睡得着哇……”
贾平扑通一声跪下,一旁的小太监玳钟见师父跪了,也忙跟着,“要不奴才再给您念一章书,就念……《太上静心篇》。”
景琛憋着笑横他一眼,“就你念得那嗑绊劲儿,唔……哈哈哈……,孤那点瞌睡虫都被你吓跑了。”
南疆花木奇谲多诡,有毒的能穿肠烂肚,邪气的能引人入魔障,笑忘花便属后者。
食之引人捧腹狂笑不止,若无解药,能笑上三天三夜,癫狂至死方休。
阑令草便是它的解药,然而这草汁服下,体内会郁结出一股极强寒气,阴邪逼人,周身皮肤冻得发紫僵硬,看起来像青面缭牙的鬼怪,自然就笑不动了。
效力也是三日。
南黎国内,奇毒异蛊引起的祸事时有发生,太子长于宫中,向来饮食上就防备极重,那笑忘花制成的鲜花饼只咬了一口,已觉不妥。
好在中毒不深,景琛打小就是个克己守礼的性子,他今夜打算就这么……憋着。
景琛吐出一口气来,语句连贯了些,“那边早就算计好的,明日净尘典上,孤要么癫狂发笑,要么阴森似鬼,可不就……如了她的意。”
“净尘”之礼,说得是可祛邪除祟、强健体魄,是圣山上仙人们恩赐的福祉。
实则是查验体内有无妖性邪气,乃国教璇玑仙宗,为杜绝妖邪混迹人族最为有效的手段。
妖邪二字,前者泛指除了人族之外的一切异种,飞禽走兽,花鸟虫鱼,生出灵智便会吸纳天时地灵,侵占人族赖以生存的资源。
后者却是将人也囊括在内。
邪魔者,不受道心束缚,天性邪戾暴虐,以非常手段修行,窃一方水土灵性,致使民不聊生,甚至生灵涂炭的魔头。
镇妖塔上承圣山,下察全境,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之上二类见则当诛。
太子景琛是南黎国主第五子,皇后嫡出,因着某些原因,挡了某些人的道儿,若明日塔使亲来验尘,发现他身具妖邪之气,自会有人心愿得逞。
贾平从地上爬起来,到一旁的小几上点安息香,口中絮叨:“爷,这回的事,要不还是寻个机会,禀明陛……”
他一句话未完,手上点香的火折子突然熄灭,书案上的烛火却像疯了一样极速跳跃,浑似张牙舞爪的妖魔。
一道劲风裹挟雪亮光影射入殿中,径直袭向端坐案前的太子。
狭长弯刀仿若自天外而来,擦着他的鼻尖过,“锵”的一声,钉在身边的青玉地砖上,发出悠长悦耳的铮鸣。
漆黑如有实质的浓雾笼罩着灿亮刀光,能看出雾里的刀身形状如长蛇微弯,又有几分像人的脊柱,恰似旁边太子的坐姿。
黑雾缭绕着脊椎一样的刀,有细小的闪电雷霆噼啪作响,雾色开始由浓黑转为玄青,被雷电洗炼得越发澄澈明亮。
青芒化作血肉,像树干一般逐渐长出躯干、四肢,塑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形。
披肩的长发间露出脸孔,修眉斜挑显出几分冷冰冰的意味,黑瞳深邃,却长了一双眼角微垂的桃花眼,浓密的眼睫在尾部微阖,小扇子一样,顾盼间有种似笑非笑的脉脉温情。
最后一丝青芒在那对黑眸中缭绕消散,来人发出一声叹息般的呢喃:
“人间,本尊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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