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想到国子监上课,必须通过一众司业共同草拟的入学考试。这几日天云为了将繁体字认全,只得挑灯夜读。床榻边大红酸枝落地灯发出暖黄的光晕,灵棋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不敢打搅用功的姑娘,她将烛心剪短,灯光瞬时变得更加透亮。
好在天云记性好,苦读了几日有惊无险地通过了。
考完没两日便要上国子监学习了。
这天上官夫人派了个暗卫给她,又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给她,粗略一掂量该有个几百两,她雷厉风行道:“你去购置些笔墨纸砚,莫要替为娘省银子,只管尽情花就是了。”
闻言,天云清亮的杏眸里溢满了笑意:“谢谢娘亲。”
她也对这古代的小市集垂涎已久,正好借此机会逛一逛。
主仆二人相携上街,玄武城门的左右画戟林立,下临辽阔而整饬有序的街市,各种叫卖吆喝之声不绝于耳,包子铺缭绕的白雾散发着阵阵甜香,小贩热情招呼着,“姑娘,新鲜出炉的热包子,可要来一个尝尝?”
天云虽然不觉得饥饿,但也抵抗不了这样淳朴的笑容。表情柔和下来,朝灵棋示意了下:“那便来两个吧。”
墨宝斋里。
天云支起下巴,在柜台前端详许久,这些方方正正的墨条看起来不尽相同,她也瞧不出个好坏来。
店家惯会看人眼色也不催促,见天云穿着华贵却面露疑惑,一脸的“我不识货但我钱多”的模样。只觉此大鱼不宰一顿非人哉,赶忙从底层一格里拿了块镶珠辑羽的小匣子出来,小匣子一打开,便有丝丝缥缈的墨香溢出来。
“此徽墨乃是小店镇店之宝,是整个大梁都找不出几块的稀罕玩意,今日跳崖价,仅需——这个数。”店家笑眯眯地朝她比了两根手指。
小匣子倒是做工精美,天云身子略微前倾将它拿在手中把玩。动作间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手腕,问道:“二十两?”
店家眼底闪烁着精光,朝天云摇摇头:“二百两。”
好贵!但好在买得起。
她掏出鼓鼓囊囊的荷包,数足了数想付银子。而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句:“且慢。”
这个声音犹如玉石落入山涧,尤为的清凛悦耳,像一块磁石瞬间吸引了天云的注意,她转过头朝外边看去。
来人背着光,看不清脸庞,但隐约可见他的身材高大伟岸,如同风中屹立挺拔的苍松。天云缓缓将视线下移,玄色长袍将两条大长腿遮得严严实实。
他走得缓慢,似乎腿脚有些不方便。
店家脸上笑出褶了,心中美滋滋想道,又宰了条大鱼。正打算接过天云递来的银子,谁知,银子被来人推还给了天云。
冰凉的手指在触到天云温热的肌肤时,似乎还僵住了一瞬,但很快来人便收回了手。
店家接了个空,笑脸一僵,眼神带着不善看向这个不速之客。
那人站到天云身侧,有光线透进来,清晰地照出少年清俊的脸庞。少年肤色冷白,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唇色也淡,阖眸看人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蛊惑感,让人该死地想在他淡色的薄唇上允出颜色。
天云看着看着,心里咯噔了一声,有些羞耻自己竟然会生出如此邪恶的想法,脸颊染上了几分薄红。
店家板了脸,面色变得不善道:“这位公子是何意思,作甚阻挠小贩做生意?”
少年睨了店家一眼,劲节有力的手拾起柜台上天云要买的墨:“此墨是徽墨不假,但却不是用料最为名贵的净烟墨,所以不值二百两银子,最多不超过五十两。”说完,他眸光闪烁了一瞬,匆匆看了天云一眼便将视线移开,缓声道:“姑娘穿着贵重想必家境不俗,只是家财万贯也没必要花如此冤枉钱。”
天云将银子收回荷包中,樱唇一弯,微微含颔附和他道:“公子说的是。任谁也不愿平白无故,将银子多给那奸邪狡诈之人。”
灵棋在一旁早已按捺不住,愤然开口道:“好个黑心的奸商,五十两说成二百两,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打量着谁都能任你坑了去么?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灵棋此话一出,店家瞬间绷不住面色,涨红了脸愤声嚷道:“哪里来的竖子!不识货便不要信口胡说,这可是上等的好墨,怎得不值二百两?”
“这股墨香便是蹊跷,净烟墨色泽黑润但无味,纸笔不胶。”少年将墨放回柜台,凤眸淡淡扫向已然气急败坏的店家,声音平静无甚起伏,却比愤声叫嚷来得更有说服力。
天云温声道:“这位公子已将证据摆在你眼前了,你还有何话好说?”
店家彻底黑沉下脸来,知晓这笔买卖是再做不成了,心中怨极了这个搅局之人。他招招手唤来几个洒扫的伙计,恶狠狠地看向坏了他好事的少年道:“你们几个给他一点教训!腿脚瘸了还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今日便让我来教教你。”
这话说的如此刻薄,天云蹙起眉头,一改往日柔和的声色,冷淡道:“若非你自己起了贪念,如今又怎会如此难堪,何须迁怒他人呢,错在是你自己。”
少年似乎没把那帮人放在眼里,迈着缓慢的步子往外走,天云连忙跟了上去。身后那群伙计还想拦住人讨个说法。
天云便叫出了上官夫人派给她的暗卫,匆匆吩咐了句:“送官府吧。”
就这一会子的功夫,少年已经行出好几米远了。
“公子可留姓名?”
少年跛脚。走得并不快,天云很容易就追上了他。
萧子勿抿了抿唇不愿开口,心头微恼。自己方才是怎么了,明明最厌恶多管闲事,为什么要去帮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子?
天云有些轻喘道:“公子方才替我省了好些银子,又险些为了我挨顿毒打,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合该让我知道恩人的姓名?”
少年似是不愿与她交谈,只将脚步放慢了些。
天云也不好继续追问,眼珠子滴溜一转,她放轻了嗓子道:“公子家住何处?我让车夫送你回去吧。”他腿脚不便,走路很慢,让车夫送他回去也算还他人情了,而且还能知道他的住处,一举两得!
这次萧子勿开口了,却是冷冰冰的两个字,“不用。”
灵棋也追了上来,见他如此态度对待姑娘,与方才在店铺中判若两人,有些气愤:“我们姑娘只是不愿欠你人情,你怎地如此态度。”
天云连忙按着她的胳膊,示意她别再说了,她看得出来,少年并非有意这么对她。
“不必,别再跟着我。”少年丢下一句话,越走越远。
不知道为何,天云心里总觉着有一股冥冥指引,和他一定还会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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