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声厉内荏,如同猫叫一般,归烬压根没放在心上。不过她表明了身份,却让灰烬恍然大悟,如今皇帝老迈,三位皇子暗战汹涌,今天这局怕不是针对自己,而是针对二皇子李绩业的。
原因很简单,这明华公主就是李绩业的同胞妹妹。
这对兄妹出身不高,母亲只是一个妃子,生下他们不久便得病死了。正因如此,老皇帝才特别爱怜他俩,不仅赐了妹妹明华公主的封号,还对哥哥李绩业屡屡委以重任,恩宠从不间断。
若是老皇帝身体康健,那自然无事,可如今皇位之争越发凶猛,李绩业自然就碍了别人的眼。
如果没记错,那蒋首辅就是大皇子的忠实拥趸。若是归烬与明华公主“成就好事”,那归家自然也就被绑上了二皇子的战车。而归家执掌兵权,又跟一位皇子结亲,定会引起老皇帝的猜忌,李绩业的帝皇之梦自然终结。
这招兵不血刃当真用的巧妙,也算是文臣的惯用手法,不过归家乃是武将世家,归烬也属于武将一脉,可没打算跟他们玩这些弯弯绕绕,须知阴谋诡计不过是空中楼阁,决定世间一切的永远都是自身实力。
归烬想着,一刀扎在自己大腿上,疼痛涌来,清明了精神,鲜血流出,缓和了药力。发觉自己似乎十分习惯疼痛,归烬干脆又是扑簌簌的扎了几刀,待彻底恢复了神志,才从衣服下摆撕下布条,扎起伤口。
明华公主都看傻了,小嘴张的浑圆,露出一口小白牙。
而归烬看她一眼,拿着匕首就走了过去。
明华公主吓的小脸煞白,连忙挣扎,可归烬一双大手犹如铁钳,随便摆弄几下就将她翻转过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可怜的明华公主深感无力,还以为自己难逃此劫,正准备呜呜咽咽的哭出声来,却突然觉得手脚一松,竟是得了自由。
归烬用匕首割断明华公主身上的绳索,面无表情说道:“我乃归家嫡长孙,比你想的更加不愿招惹皇家。所以休要吵闹,乖乖听我说话,你也不想你哥哥被你牵连吧?”
明华楞了一下,但归烬的冷静似乎也感染了她,让她平静下来,点了点头。
“很好。”归烬松开手,将明华公主扳过来说道:“你服了脏药,不便露面。一会我先出去,再寻得机会找你的嬷嬷前来救你,你可有信物能证明身份?”
明华连忙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抹方帕说道:“这是我亲手绣的,你拿去给赵嬷嬷一看便知。记住,其他人不可信,只能找赵嬷嬷。”
“明白了。”归烬接过帕子,看了一眼下意识问道:“你绣鸭子干什么?”
明华顿时胀红了脸,气恼说道:“那是鸳鸯!”
归烬哦了一声,好心道歉:“抱歉,是我没看出来。”
明华都快哭了:“不用道歉啊!”
归烬没再浪费时间,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明华担心道:“你的腿……没事吧?”
而归烬没有回答,看外面没人,他便轻轻拉开了门栓,同时回头说道:“记住,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今天我们从未见过!”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步伐矫健,脊梁挺直,似乎一点也没受伤的样子,那份从未见过的顽强,竟是让明华公主看的有些痴了。
归烬重回酒宴,陪众人喝了几杯,寻得个机会找到了赵嬷嬷,暗中展露方帕,小声说道:“此宴有诈,公主困于后院孤宅,速去!”
赵嬷嬷乃是明华公主奶娘,实为心腹。本来公主失踪急的的不行,如今听到归烬所说,当真是又惊又喜,也顾不得谢,带了些忠仆寻了由头就向后院行去,竟是连明华公主的方帕都忘了要回,让归烬一阵看着手中之物一阵无奈,只得收起。
不多时便传出明华公主不胜酒力,要先行离席的消息,归烬和一堆世家子弟身为臣子,自然恭送。明华公主透过帷帐看到直笔直站在人群中的归烬,不由一阵担忧,喃喃说道:“不知道他腿上的伤要不要紧。”
赵嬷嬷没听清,问道:“公主说什么?”
“没什么。”明华连忙摇头,然后又说道:“嬷嬷,上次藩国进贡,哥哥不是得了一根千年老参吗?不如你一会差人送去安国将军府吧。”
赵嬷嬷听的一愣:“咱们与将军府又无交情,给他们送药作甚?”
明华喃喃说不出话,最后只好硬扯一个借口说道:“安国大将军于国有功,如今年迈,我身为晚辈自当关心。”
“那也没有好端端给人家送药的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是诅咒人家呢。”眼见明华还要再说,赵嬷嬷连忙打断了她:“行了,你是中了脏药,脑子不清才说了胡话,待回府后让女医给你开剂良药,再美美睡上一觉,今个儿的糟心事你就全都忘掉了。”
“哦,那好吧。”明华乖巧,不愿争辩,只不过她却觉得,今个儿这事,她恐怕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李绩业一袭快马,赶在城门关闭之前飞奔入内,扬起了一片尘土。
他知自己纵马狂奔,明日定有御史参奏,但他却顾不了这么多,因为今天正是改变一切的日子。
李绩业雄心壮志,对皇位势在必得。他本想在登基后上拓疆土,下安黎民,创出一个太平盛世,却不料自己的同胞妹妹却与定国大将军家嫡长孙私定终身,让皇帝误以为他贪慕兵权,欲行不轨之事,直接把他打发到南方为王,彻底断绝了帝王之路。
若是小妹心甘情愿,那他也就忍了。可小妹确实被人陷害,这让他如何能够甘心?
看着小妹日日以泪洗面,天天郁郁寡欢,就算李绩业知道归烬也是受害者,却仍忍不住迁怒于他,将他囚禁与一狭窄小院,每日只有粗茶淡饭,一关就关了整整十五年。
归烬本来身负武功,绝不会坐以待毙。但为了不引起皇帝的猜忌,归家干脆从族谱上销了他的名字,挑断他手筋脚筋,彻底废了他的武功,这才送他“出嫁”,全了皇家脸面。
当时所有人都称赞归家高义,黑白分明,乃是一等一的忠臣,都骂归烬不知好歹,辱没了门风,是实打实的败家犬子。
李绩业本也这么以为,可到归烬死后多年,他去拜望归家遗孀,才从归烬的亲生母亲口中得知,当初归家的种种作为,全是归烬主动提出,为的就是不牵连旁人,保全家族。
李绩业大为震惊,直到此刻,他才发觉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位妹夫。待外族蛮兵攻破京师之日,他没有选择跟大臣一起南渡逃命,而是选择来到了小妹和归烬的坟前,与他们共饮一杯,然后自缢而亡。
可怜归烬到最后都只有一座小坟,无人祭拜更无人打扫,李绩业当初也是好不容易找到,当真惭愧不已。
他本以为自己应该堕入轮回,没成想一睁开眼竟然又回到了青年之时,而且还正巧是蒋家举办宴会之日。稍一愣神之后,他立刻弃了政务策马狂奔,因为他不仅要救自己,也要救自己的妹妹,更要救一位为了家族甘愿背负骂名的无辜之人!
这一次,他要改变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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