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微凉。
寿安堂中堂一大暖炉悄无声息地燃着,用的是上等的银骨炭,其炭白霜,无烟,难燃,不易熄。
周遭亮着几盏烛灯,暖黄的光线照亮大半屋子。
着一玄色袍子,老太太盛徐氏侧身凝神,听着手边穿着官服的盛纮叙述早晨的事,眼里略有所思。
老太太是个极能沉住气的,不然早上房妈妈告知她,盛纮一连处罚了三个刁仆时,她就该找来盛纮问个一二。
可她却等盛纮放衙来请安时才问到这起子事。
事情的结果嘛…
盛纮怎可能听由叶提出府?
不仅不听,更是连连承诺,厚待叶提。
之后,早食没用,叫来林小娘,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让其交出管事对牌,交由大娘子王若弗。
女使绣雯与小厮茗儿的处罚一样,杖三十,找人牙子发卖。
盛长枫也受了十下板子。
而那钟婆子,却是直接被打死。
国有国法,家有家法,这年头,奴仆的身家性命皆系于主人一念之间,死一个不算什么。
老太太决定要问盛纮详情,实则就是因这被打死的钟婆子。
听完盛纮复述叶提的话,她不解又有些气恼,道,“既如此,你何不依他的意见,将那钟婆子先圈起来,押后处置?”
“母亲明鉴,儿子实在气不过,这恶奴欺主太甚,她这般待提儿,我怎可饶她?”盛纮愤愤道。
这会儿想着这茬,他仍气得咬牙。
见他这么说,老太太倒不好再说他什么,家里的刁仆恶奴何止这三个?
想了想,她又道,“提哥儿所言,也是我准备同你讲的,他既说了,你不妨再听我唠叨几句。”
盛纮脸色一正,连忙拱手道,“母亲尽管说,儿子巴不得母亲多指点。”
老太太点点头,道,“你仕途比起你那些同窗,算是先苦后甜,扬州丰饶之地,都做了几年通判,如今明旨降下,升迁在即,须得事事小心,纵使你平日里与人为善,可保不齐有人红眼嫉妒,若抓住一个小错处,大肆炒作一番,你如何顺数当当地入京?”
“母亲所言甚是,儿子必铭记在心,这些日子,定会小心谨慎、上下打点。”盛纮深以为然。
瞧他言语诚恳,的确放在心上的样子,于他前程相关,想来他自己不会含糊。
老太太也不多提点,怕盛纮再嫌她唠叨,“好好,吃口茶吧。”
“谢母亲。”
盛纮松了口气,端起几上的带托盏饮了一口。
他却是高兴早了,没等他放松下来,听得老太太说道,“提哥儿遭一番病厄,明朗开阔不少,他有些话很是在理,这一起子事,你该清楚,背后是谁的手笔。”
盛纮一愣,缓缓放下手里的茶盏。
这事是他很不愿意去想的。
他顿了顿,道,“这帮子刁奴欺噙霜脸嫩,不听差遣,敷衍了事,到了汴京,我必狠狠发落。”
老太太无语,摇了摇头,摆手道,“你不想接我的话也罢,索性你已将管事对牌给了大娘子,我不多说什么。”
“母亲慈悲,体恤儿子。”盛纮低头道。
“可有一事,你得注意,不日我要去山上烧香祈福,你也要去润州告别亲家,袁家大郎袁文纯夫妇还在家里住着,家里的事你准备安排谁给把持?”老太太问道。
盛纮愣住。
确实有这一茬。
“那…那也只能交由噙霜代持几日,左右我与大娘子很快回来。”他回道,语气弱了些。
老太太心里暗嗤,并不发作,再问,“若她再出了差错,该当如何?”
盛纮拱手,看了眼老太太,连低头道,“自是狠狠责罚。”
老太太微微点头。
盛纮心里惴惴。
安静了会儿,老太太端起茶盏吃了一口,语气轻松不少,道,“提哥儿你如何安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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