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缓缓停在溪江边上,这里有着义兴最大的码头,也是最繁忙的所在,一字排开的停泊码头多达二十多座,其中有官方的,有私人的,粗大的系舟石沿河密布,挂着孤帆和双帆的中舨、大艑、飞舸、小艇等等来去江面,吆喝声,卸货声,争执声,还有报价和计数声,声声入耳,放眼望去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使人目不暇接。
徐佑走下牛车,目光左右看着,不知是不是心理在作怪,总有一种穿行在某部充满了古代气息的电视剧中,但那一声声带了点吴语声韵的口音,还是清晰的告诉他,这是真正的古代。随着冯桐来到一处宽敞的私人码头前,这是只有士族豪富之家才能拥有的特权,比起旁边那些杂乱无序的码头,这里的静寂安详透着一股莫名的华贵和雍容。停靠在眼前的是一艘双层大船,长十余丈,宽三丈,船头画着鹢兽,这是为了表示对江神的敬畏,另外跟其他单桅和双桅船只不同的是在船体上竖立着三根桅杆,挂着大小不一的三条风帆,整艘船没有什么雕刻丹镂、青盖绛居的修饰,但给人的感觉却十分的大气和稳健,一如袁氏的门风,内敛而不张扬!
“郎君,请登船。”
冯桐做了个请的手势,徐佑在岸边停留了一瞬,终究没有回头,径自上船而去。秋分却没有他这样的决绝,转身望着生长于斯的地方,眸子里全是依依不舍和挥之不去的眷恋。
“快走吧,不要误了时辰!”
冯桐不耐烦的斥责了一句,秋分没有言语,回身低头,也不看冯桐,快步追着徐佑入了船舱。冯桐冷哼一声,对身边的下人说道:“楚蛮就是楚蛮,要是咱们袁府的婢子敢这样无礼,早就被乱棍打死了!”
下人赔着笑脸,道:“是是,主要是管事的好,奴婢等才懂得一点礼数,出门在外,不至于给郎主丢脸。”
冯桐得意的点点头,走上舢板登船,大手一挥,道:“来人,解绳,起锚!”
沿溪江逆流而上,行二十余里到达红叶渚,这里河道狭窄,两岸峭壁,水流湍急如瀑,望去十分的险峻,向来有“红叶难飞”的说法,不管大小船只都需要借助两岸的纤夫拉动才能顺利通过。在船老大与岸边的纤夫谈价钱的时候,徐佑从舱中走到船头,耳中传来激流翻腾呼啸的巨响,远眺着一望无际的江水茫茫,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价钱谈好,的纤夫们背着粗长的绳索过来将大船的两侧捆绑固定好,然后分走在两岸峭壁的边缘。这里没有路,只有一手攀着山壁的缝隙,一手将两头拴着绳子的木板穿过肩头死死扛住,脚下踩着不规则的砾石,在时不时荡起的水花中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绳子斜拉的笔直,来拽动船身前行。
这是以自身的力量对抗大自然的力量,那瞬间爆发出的肌肉的美感,让第一次看到这一幕的徐佑有些惊讶,招手唤来船老大,问道:“这些是不是纤夫?”
“回郎君的话,正是红叶渚的纤夫。”
“他们怎么没穿衣服?”徐佑感到奇怪,因为入目的这些人都是赤身裸体,别说有几块布了,就是腰胯间连根遮羞的草环都没有系。
船老大笑道:“郎君是贵人,不懂这些份属寻常。出来做纤夫的,都是清苦之人,要是穿着衣服,汗浸盐汲加上纤索的磨损,怕是两三天都要换一身,如何负担的起?再加上拉纤时要频繁下水,容不得宽衣解带的耽误,并且他们要一会儿岸上,一会儿水里,衣服在身上的话,湿了又干,极其容易染风寒之病,所以还不如这样赤条条来去。”
这就是知识来源于生活了,要不是今朝一席话,徐佑就是万卷,恐怕也不知道这些,听这船老大说话文雅,倒有了几分谈兴,道:“我看这纤绳结实的很,可是麻绳做的吗?”
“这是益州特产的纤藤,并不是麻。”
益州也就是四川了,徐佑想起了三国演义里的藤甲兵,道:“纤藤是树藤的一种吗?”
船老大耐心解释道:“不是,纤藤是用精选的慈竹起出来的篾条,然后缠绕编制而成,既有韧性,又耐水侵泡,所以名之为纤!”
“原来如此”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喊:“小心!”
徐佑还没反应过来,一道剑光如长虹划过空中,几乎贴着他的鼻尖往脑袋的左后方刺了过去。
叮!叮!叮!
金属碰撞摩擦的声音响起在耳边,仿佛有几万只小猫用爪子同时抓挠着生锈的铁皮,徐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幸好前世里早养成了城府深沉的性子,并没有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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