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二章 儒道之辩(1 / 2)地黄丸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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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元之志,在于此生能不失性命之情!”

徐佑身子剧震,望着青绫布障,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讶然,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道:“彼至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三娘原来信奉的是庄子”

这句话是庄子思想的精髓和根本,简单点解释,所谓至理正道,就是回归本心而又顺应自然的真情。

袁青杞笑着反问道:“那又如何?天下玄学昌盛,既谈玄,又怎能不读庄子?”

“倒不是不能,只是陈郡袁氏为天下儒宗,并且我听闻袁公治家之严,也以五经六艺为首要,所以有点嗯,有点奇怪”徐佑苦笑道。

“儒家的经义里,可也没有说过不能读庄子的。”

袁青杞语气轻快,就像清晨的微风拂过了满地的青草,不经意间吹落了翠绿叶子上的露珠,听来实在让人心旷神怡。

徐佑有些好笑,没想到袁青杞竟然还擅长诡辩,果真是读庄子读出了心得,当下便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道:“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孟子跟庄子处在同一个时代,一个是鲁国人,一个是宋国人,相距也不远,可为什么孟子的著作里从无只言片语提到庄子?传下来的典籍中也从来没有两人碰过面的记载?都是以舌辩之利,称雄战国的圣人,却老死不相往来,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两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既然如此,身为儒宗的你就不该去读庄子的书。”

“七郎此言差矣!”

袁青杞改了称呼,从更疏远的“徐郎”变成了较亲近的“七郎”,并且学着他刚才反驳自己时说话的语气,道:“孟子汲汲于用世,要正人心,息邪说,距彼行,放淫辞,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而转食于诸侯,这是入世之人所追求的志向。而庄子则不同,他过着衣弊履穿的生活,困窘织履,槁项黄馘,是出世无争的隐士,追寻的是内心的平静和自然无为。至于你说的舌辩之利,或许孟子是这样喜爱教诲别人,但庄子作齐物论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那就是大辩无言,而辩,其实无胜!”

庄子确实不是一个爱好辩论的人,他与人辩论,都是因为别人先发难,比如逍遥游中与惠施的辩论,列御寇中与曹商的辩论。要是仅仅从这个角度出发,是驳不到袁青杞的。

徐佑突然有种前世里跟女友斗嘴的感觉,唯一的区别可能在于,前世里斗嘴只是为了斗嘴,而在这个时代,关于儒道之争,却是思想和信仰的碰撞,牵扯到了政治、军事、民生的各个方面,绝不能等闲视之!

不过他这会才明白为什么袁青杞要吩咐水希斟茶,看来从一开始就打定了要舌辩的主意,或者用时下人们最喜欢的说法,这种论辩,也叫做“清谈”。

“庄子只是不喜欢当面辩论,却未必真的不喜欢辩论,要不然为何要在书中多次批评孔子的言论和观点,还把他描写成各种奇奇怪怪的样子?”也就是让孔子人格分裂,按照庄子的需要,扮演不同的角色出现,“有时把孔子抬得高高在上,却只是为了彰显他的正确性和高瞻远瞩有时又把孔子放到比他次一等的位置,也仅仅和老聃、关尹差不多,大肆贬低其地位和成就有时大发慈悲,终于让孔子作为本来面目出现,却常常被老聃劈头盖脸一通教训更甚者,竟骂说儒以诗礼发冢,站在坟墓外面指挥盗墓的这个大儒,指的不是孔子又是谁呢?”

作为在另一个时空长大的人,徐佑是典型的无神论者,也没有坚定的宗教信仰,之所以对儒道的经义了解颇多,只是身为历史爱好者的本能罢了。所以别看他站在儒家的立场上,跟袁青杞辩驳道家的不是,其实内心深处,却未必觉得这样的争论有什么神圣性,只不过顺着对方的话头,聊作谈资而已!

如果袁青杞此刻转变了立场,成为儒家的拥趸,那徐佑其实也不介意倒戈到道家的一方,学学庄子的口活,逞一逞舌辩之利。

“这是庄子的重言,从黄帝、老聃再到孔子,以及那些子虚乌有的人物,都不过是他借古讽今的器具,用来宣扬道理,压制时论而已。”袁青杞嗔笑道:“怎么被七郎这般一说,却成了刁钻刻薄的小人”

徐佑固然看不到她此时的模样,但脑海中却自动浮现一幅美人薄怒、风姿绰约的画面,竟有些忍不住想要掀开布障,去瞧一瞧这个连名僧昙千都见之不忘的女子,是如何的“莹心炫目,姿才秀远”。

不过,他的身子,终还是没有挪动分毫!

关于儒家和道家的分歧,真要辩论起来,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但究其根本,儒家在是非之心的指引下,确定了世间的根本秩序仁义道德,然后通过尽心、知性、存心、养性等人为的途径来进行扩充、培养,以达到每一个人都遵守仁义道德的终极目的,

道家则认为一旦人有了是非之心,就背离了道,也就是所谓的“去性而从于心”,越是强行推行治理和教化,越是会适得其反,让世间陷入更大的混乱,所以提出要回归本性而任自然,并从自然中体悟到道的境界。

一个想要积极的为世人建立秩序,一个却让世人不要因为外来的任何因素而改变了本性,看似完全不可调和,自然谁也说服不了谁!

“再说回七郎刚才提到的仁义,”袁青杞轻叹道:“自三代以下,天下滔滔,礼崩乐坏,儒家以仁义相激励,呼啸奔走,然而这正是以仁义易其性,造成了秦汉以来的动荡不安,再也无法重现三代的清明盛世。小人以身殉利,士以身殉名,大夫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可名利、家国和天下都不过是千仞之雀,只有这不失本性的生命,才是隋侯之珠。以珠殉雀,何其矫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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